第25章 截一线生机
夜晚，万籁俱寂，月光如水洒向大地。
老吕悠然自得地坐在听仙观的院子里，手中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茗，轻啜一口，满口留香。
他抬头仰望星空，繁星闪烁如宝石般璀璨夺目，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诗意，轻声哼唱起来。
身下的那张老旧藤椅似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不时发出“吱呀”的声响，但这并没有影响到老吕的好心情。
四周传来阵阵蝉鸣声，仿佛大自然在为他伴奏，更增添了几分宁静和惬意。
但很快这份宁静就被打破了，当李渔推开观门的瞬间，老吕像是被惊扰的猫一样，条件反射般猛地站起身来。
他瞪大双眼，紧紧盯着门口的李渔，目光锐利如鹰隼。
接着，他又缓缓眯起眼睛，嘴角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哟！小子，这么晚了还跑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渔的笑容轻松自然，道：“想你了，来看看你。”
“屁！你要能想我明早的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老吕嗤之以鼻。
李渔并没有过多辩解，而是走到道祖像前的蒲团上盘膝坐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静静地凝视着老吕。
老吕见状，好奇地凑上前去，用鼻子嗅了嗅，惊讶地问道：“嘿，小子，你喝酒啦？”
李渔微微抬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就喝了一坛。”
老吕搬起旁边那把藤椅，放在李渔面前坐下来，狐疑的盯着他，追问道：“喝了酒不早点回去休息，跑到我这道观里来干嘛？”
“你不问问我是在哪里喝的吗？”
“哪里？”
“秋姨家，她家梨花酿很好喝，饭菜也很香。”
“那丫头从小就心灵手巧，烧菜一向很好吃，酒酿的也不错。”老吕点头道。
“都说心灵手巧的人烧菜一向很好吃，但烧菜好吃的人，不一定心灵手巧，看来这两样，倒是秋姨让都占了。”李渔笑道。
老吕笑了笑，显得很得意，天底下没有哪个哥哥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妹妹的。
“那你们家妙妙烧菜是不是也很好吃？”
听闻老吕问到，李渔眼底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他摇头叹道：“说来惭愧，我还没吃过她烧的菜。”
“别急，等你们成亲了以后，每天都会吃到的。”
李渔闻言一笑，他拄着下巴，似是沉思，片刻，他看向老吕，道：“老吕，你说什么是‘道’？”
“嗯？”
老吕闻言顿时来了兴致，他看着李渔恍然笑道：“原来你这小子是抽了闲情逸致的风儿，跑到山上跟我论道来了。”
随后他指了指院内的杂草：“它就是‘道’。”
李渔眉头一挑，不解其意。
老吕捻动着下巴处那几缕胡须，眼睛微眯成一条线，脸上露出一副讳莫如深的神情：“所谓‘道’啊，是世间万物产生的根源所在，亦是宇宙乾坤存在的根本。包括那房墙上的青砖，它也是‘道’，你是‘道’，我也是‘道’。”
李渔听完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明明知道我没读过几本书，还故作深沉地打哑谜，直接跟我讲明白不好吗？”
“哈哈哈……”
老吕闻听不禁开怀大笑起来：“这其中的奥妙玄机全靠个人去领悟参透，又岂能与读书多少扯上关联呢？你若是读了些书，顶多也就是能把那些‘道’用更贴切恰当的言辞表达出来而已，但若你未曾读书识字，那些‘道’依然存在心间，只不过受限于学识难以准确表述出来罢了。”
“看来你也没读过几本书啊！”李渔反唇相讥道。
不待老吕说话，李渔忽然问道：“有酒吗？”
老吕一愣，而后笑道：“嘿！你这小子思维这么跳脱？咱们不是在谈论‘道’吗？”
“哈哈哈……”
李渔大笑道：“饮酒论道，听风观星，难道不是世间上等的快意事？”
见李渔如此说，老吕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似乎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
许久之后，老吕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想喝酒，管够！”
话音刚落，只见老吕如同变戏法一般，从宽阔肥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坛美酒，递到李渔面前。
李渔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这坛酒，心中虽然有些吃惊，但也在意料之中。
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酒坛，拔掉盖子，凑到瓶口深吸一口气，顿时一股浓郁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不禁大笑：“好酒！”
紧接着，李渔仰起头，猛地举起酒坛，大口灌入腹中。
待咽下口中烈酒，他随意用衣袖擦拭一下嘴角，然后伸手指向地面上那些杂乱无章的野草，道：“这些野草历经春去秋来，以自身短暂的生命见证着时光流转与变迁。”
接着，他又指向围墙上方那些青灰色的砖块，继续说道：“它们紧密排列，构筑起高墙，无论严寒酷暑，都默默承受着风吹雨打，经历百年岁月沧桑却依然屹立不倒。”
说完，李渔转头看向老吕，问道：“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道’吗？”
老吕微微点头，道：“当然，这便是‘道’。”
他靠在藤椅上，也拿出一坛酒喝了起来，慢悠悠的说道：“上道无德，下道唯德，抛弃繁杂的道德观念，一切皆以本心待之便是。”
见李渔看向自己，老吕又笑道：“这世间万物，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证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而遁去一，每个生灵都在截取那一线生机。”
“所以”李渔目光凝视着老吕，缓缓开口：“你是截教中人。”
老吕闻听此言，微微一愣，随后放声大笑起来，也不做否认：“没想到啊小子，你竟然还知道截教。”
李渔喝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关于阐、截二教的教义，我还是知道些的。截教主张‘有教无类’，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花草树木，皆能通过修炼自身而化身为人，最终得以证道成仙。”
老吕听得津津有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见李渔说完，他追问道：“小子，那依你所见，这世间有仙吗？”
李渔听到这个问题，脑海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在集市时那个货郎所言，他砸吧砸嘴，嘴角泛起一抹笑容，回答道：“自然是有的！心若宁静无所求，洒脱不羁任自由，如此这般，岂不正是仙人？”
“哟呵！好小子，你这心境着实不凡呐！来来来，咱们走一个！”
老吕举坛相邀，道：“这么说，我在和仙人饮酒论道，哈哈哈！”
李渔听闻轻抿了一口酒，而后眯起眼来，意味深长的说道：“别这么说，我连自己的怪病都搞不清楚，哪里会是仙？”
老吕闻言眉头挑了挑，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线，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而后缓缓说道：“这天地间有无数的道，而世间万物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证道，你最终也会找到独属于你自己的道。”
李渔听闻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看着老吕目光炯炯：“所以我要截取那遁去的一，截取一线生机。”
老吕听闻沉默起来，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喝了一口酒，而后眯着眼睛看向天边的北斗。
一时间气氛沉默起来，唯有仲夏夜的蝉鸣和风的轻笑声交织在一起。
但很快，李渔便打破了这种气氛。
“老吕，我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