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住在周玲家的几天,李书妤发展出了遛狗的新爱好。
每天下午六点左右,给小狗套上牵引绳,牵了它绕着小区的绿化带走几圈。
碰见何理时,牵引绳那头的狗正在围绕着一丛小灌木,兴奋的转圈标记地盘。
李书妤先看到的是何理手里的花,一大捧玫瑰鲜红稠丽。
“许总特意叫我送来的,这是店里最好看的一束花。”
李书妤没应声,抬手从花束里抽出卡片。
上面是花店工作人员写的几句话,和花一样,美观又套路,没什么特殊的。
李书妤又将卡片放了回去,随口问:“许况他给你加班费吗,你怎么总帮他做这种事?”
何理见她情绪不高,思忖片刻,笑笑说:“许总他本来是想自己来接你的,可今天是陈董的生日,公司事情又很多······”
观察李书妤的表情,心里猜测他们可能有什么矛盾,“就在几天前,新品后台的服务器被恶意攻击,许总最近都在处理这个事情。这不,事情刚一结束,匆匆忙忙陪陈董过生日,又要出差。”
李书妤“哦”了一声,将跑远的狗拉近了一些,“他现在不在京市?”
何理说:“要飞伦敦,今晚的行程。让我接你回公寓。”
“不回去。”
何理抱着花有些尴尬,“啊?”
小心询问:“不回去也行呢,那我怎么向老板汇报?”
李书妤看他一眼,想到许况说一不二的态度,助理办不好事情,可能真没法交代。
她拍了一下手,招呼在不远处撒欢的粥粥。
小狗乐颠颠的跑了过来,吐着舌头直喘气。
李书妤低头,“粥粥,打个招呼。”
小狗举起前爪向何理作揖,动作还挺标准。
“······?”何理有些懵。
李书妤接过了他手里的花:“告诉你老板,这里有会哄人开心、还会作揖的小狗,我就先不回去了。”
李书妤一脸淡漠又认真的模样,何理心里一个大写的服气。
给他找好了理由,李书妤牵着狗上楼。
何理开车离开。
晚上给许况汇报,说太太不愿意回去。
接到电话时,许况带着一行下属刚落地,身形挺拔,深色西装映衬的他的神情更加矜冷。
英国的天气一如既往的糟糕,下午四五点钟,云层厚重,灰暗又潮湿。车子停在机场外,司机扶着车门等他上去。
躬身坐进去,听着何理阐述李书妤不回去的理由,他神情微顿,“什么狗?”
何理说:“好像是博美吧,还会作揖打招呼呢。”
许况声音冷淡,“买一只放在公寓。”
“啊?”何理呆愣几秒,又连忙应答。
车子驶离机场,入住下榻的酒店后,许况和合作公司的负责人进行了晚餐会。
参会的还有当地政府的工作人员,在交谈中表示,他们会为远洲产品的推行提供一定的便利,前提是得由他们当地的公司控股。
这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国家用户数据隐私。
许况拒绝了他们空手套白狼的行径。
金发碧眼的外国官员直白又狂傲,“······你们的产品会被全面禁止。”
许况表明了态度,远洲上亿投入、公司数百名技术骨干几年努力的成果,所有权不可能发生转让。同时也提出,如果无理由禁止产品发行,是在破坏他们一直崇尚的自由市场。
话音刚落,餐桌上的合作公司代表神情变得不那么轻松。
一个小时的晚餐会议结束,双方也没有达成共识,远洲寸步不让的态度让对方有了顾忌。
存在争议的点被暂时搁置。
第二天,许况和延后抵达的技术团队碰面,商议产品优化的可能性。
如果可以,远洲会在用户协议上做出完善,确保用户数据的安全,也可以邀请对方公司的法律顾问审核协议条款。
派去代表商谈之后,对方的态度有所软化,也可能是明白了远洲态度强硬,他们主动做出让步,邀请许况一行人去他们的公司总部参观,并邀请他们参加商业酒会。
魏濛穿着一件黑色露背晚礼服,身形高挑,沉静面容带着东方美人特有的韵味,跟在许况和另一个远洲高管的身侧。
名流云集的场所,推杯换盏之间已经到了深夜。
许况低声和一名头发花白、衣着随意的男人攀谈,男人语气满是可惜,说要是当初许况来英国读书,那现在就是他的得意门生。
又问起他为什么突然打消了继续深造的念头。
许况拿着酒杯,入口的液体带着轻微的凉意,他淡淡一笑,“我所追逐的,并不需要我。”
老教授耸耸肩,拍了拍他的肩膀,“听起来有些遗憾。”
许况低眸,清隽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润笑意,眼神却疏离,摇了摇头,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在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里看到了魏濛。
她像是在等他,带着醉意靠在走廊的绿植隔断处。
他走上前,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闻到了酒味,“喝酒了?”
魏濛看着他,点头。
“齐思哲呢?”
魏濛指了指宴会厅,“还在里面。”
她说完,仰头看着许况,有些站不稳,手扶住了墙壁:“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你能不能送我?”
许况眉心微蹙,安静了片刻,“我去叫司机,他先送你回去。”
他转身往外走。
“许况!”
脚步停顿,他微微偏头,魏濛看着他冷峻的侧脸,“只是送送我,都不行吗?”
可能是喝醉了,一向冷静的人语调里沾染了伤感低落。
车子行驶在伦敦夜晚的街道,魏濛靠在后座,身体有些发软。
她偏头看着沉默疏离的许况,一路没有言语。
到了入住的酒店,魏濛靠在电梯壁上,手里拎着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看着电梯的数字一点点往上跳动。
他站的位置和她隔了点距离,臂弯里搭着西装外套,敞开的衬衫领口露出冷白的脖颈肌肤,身形挺然俊朗。
两个月以前,魏濛在他的那个位置看到过吻痕,她以为他有了固定交往的对象,却没想到是结婚了。
数字停留在她所住的楼层,魏濛收回视线,往外走时脚步踉跄。
他伸手扶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了。
他们的房间在同一楼层,正好在走廊的两端,并不在一个方向。
安全将人送到门口,许况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平常道:“早点休息。”
魏濛没应声。
转身打开房门就要进去,脚步又停住了。
她握着门把,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声音很低,头也微微低着,“如果当初我没有听从你妈妈的安排出国,我们之间会不会有别的可能?”
她又关上了房间的门,转身,没看他的表情,视线落在他衬衫的第二颗纽扣的位置。
她不想看他的表情,也不敢看他的表情。
总是疏离、不在乎的样子,实在太过伤人。
开口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却更会刺痛人心。
魏濛的呼吸都放缓了几分,“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喝酒吗?只有你在的时候,我才不害怕被灌醉。我也怕清醒的时候,没有勇气问出想问的问题。”
“魏濛。”他低眸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冷酷,似乎是让她清醒。
可比起清醒,魏濛更想要他的回答。
“那时候我们对彼此不是没有好感,我能感觉得到。”
魏濛想起她的以前,出生在落后的小渔村,父亲嗜赌酗酒,母亲离家出走、至今没有踪迹。
失去双亲,无人抚养,她被姑姑和伯伯当祸害推来推去,在各家之间辗转,成绩优异却一度连学都没法上。
陈心岚的资助解决了她的困境,让她心无旁骛的读书。
高二的暑假,她带着精心准备却依旧很廉价的礼物,去许家拜访陈心岚,感谢她的帮助。
魏濛永远记得那个炎热的下午,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拿着礼物忐忑不安的按响了许家的门铃。
为她开门的是一个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清隽又好看。
蓦然面对如此出众的同龄人,她变得更加的窘迫不安,为洗到发白的衣裤、为自己带来的廉价礼物、为穷困的被资助者身份。
男生见到她反应很平淡,不热切也不疏离,也没有她经常见到的那种高高在上。
问清来意,他请她进屋,上楼去叫还在午睡的陈心岚之前,周到的给她倒了一杯水。
陈心岚下了楼,男生跟在她身后。
魏濛从沙发上站起来,安静听着他们的对话。
陈心岚让保姆打扫房间,扔掉一些不用的东西。
男生开口:“先留着。”
陈心岚说:“留着有什么用?玩偶画本,都是小孩子的东西。”
男生眉眼很淡,“那是她的东西,她回来可能还会要。”
陈心岚摆了摆手,“回来什么啊回来?走了都多少年了,就算回来她,也长大了,那些就是一堆废品······”
话说完见他坚持,也就没再管了,让他自己去整理。
那天在和陈心岚交谈的过程中,魏濛知道了男生叫“许况”,是陈心岚的儿子,和她同级。
说起许况,陈心岚语气里带了些骄傲,说他成绩很好的,要是不出国,可能也会读国内的顶级大学。
魏濛一直觉得,认识许况这件事,是她狗血一样令人作呕的人生里,难得的礼物。
她拼尽全力,也给自己送了一份礼物。
一年后,她考入了最高学府,成了许况的同班同学。
大学里再见,他好像对她印象不深了,她主动提起许家的那次见面,他想了一会儿,语调浅淡应了一句。
后来,他们一起学习、参加竞赛,他知道她想要出国,帮她争取留学名额······
怎么可能会不心动?
魏濛常想,许况这样的男生,学习优异、样貌出众、教养良好,又怎么会不招别人喜欢?
在大学三年的相处中,她最开始的那份心动,变成了浓烈的喜欢。
可他对她的态度,一直不算疏离也算不上多亲近,但要比他对其他人好一些。
就是这一点儿好,让她一直觉得,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出国,或许他们会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这种念想一直折磨着她,慢慢的演变成了微妙的不甘心。
灯光明亮的酒店走廊,魏濛带着醉意,终于问出了一直以来想问的话。
可在短暂的沉默之中,她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许况,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答案呢?”
“你想要什么答案?”他语调微沉。
“如果我当初没有出国,我们会不会有别的可能?”她又问了一遍,小心谨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会。”
她忽的抬头,看清了年轻男人的神情,疏远冷淡,如同他的回答。
不会。他的回答简短又果断。
“你是不是心里在责怪,我那么轻易的答应了你妈妈,我那时候是因为······”
许况略略抬眸,知道她话里的意思。
“这不重要。”他说。
“不重要?”
她语调带了些难过,上前一步靠近。
许况拎着西装后退半步,目光平静的看向她:“魏濛,我们骨子里是很相似的人,会为了自己的追逐舍弃掉很多东西。我能理解你的决定,如果我是你,也会那么做。当初的事情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我明白了,我没有自由和权利去做选择。”
他短暂停顿,目光落在走廊带着繁复欧式花纹的墙壁上,声音和脸上的表情一样清冷,“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阻止我妈送你出国,也不会干扰你的任何决定。”
魏濛安静听着他的话,仰头看着他:“这是重逢以后,你对我说过最多的话了。”
字里行间,居然还是在表达,他对于她当初的离开并不在乎。
魏濛嘴角带了一些苦涩的笑意,在这一刻体会到了他骨子里的冷情凉薄。
他一直就是这样,只是被他吸引的人,总会因为他的能力、外表、家世,想象他会专注温柔,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会得到他独一无二的爱。
她早该知道的,他是真的不会在乎感情。
要是在乎,就不会在她出国没多久,就和李书妤在一起。
想起李书妤,那个他的新婚妻子,魏濛问:“如果我有李书妤的身份,我们是不是就在一起了?”
许况薄唇紧抿,显然并不喜欢她的这种假设。
“没有如果。”他说,“我不希望在工作中掺杂个人感情,如果你不能处理好情绪······”
魏濛开口:“不会。”
她收敛情绪,又恢复了往常理智的模样,“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许况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魏濛有些失神的靠在门边,看着他高挺的背影越来越远。
问出了一直想问的,得到了预想中的答复,心里升起很淡的怅然。
魏濛有点儿说不清心里的感觉,她有些羡慕李书妤,又有些可怜她嫁给了许况这样冷心冷肺的人。
—
关上房门,许况将手里的外套放在一边,喝了一杯温水来缓解喝酒后的不适感。
抬头看到了桌子上的礼物袋,因为忙于工作,他还没打开。
他坐进沙发,捞过袋子,从里面拿出蓝色丝绒质地的盒子,按住盒子打开,戒指上切割精巧的钻石在灯光下异常夺目。
房间里的复古钟表指针划过零点,国内正好是在早晨。他解锁手机,从列表里翻到李书妤,打了语音电话。
何理昨天在电话里说,买了一条比熊送到揽星湾之后,太太就回去了。
震动半晌没人接听,许况捏着杯子,猜想她可能还在睡觉,按断了通话请求。
他起身去浴室洗澡,擦着头发出来,见桌上的手机在震动。
拿起来看,备注显示“书妤”,按了接听。
手机屏幕露出白皙的半张脸,画面不稳,又露出被子的一角,像是没反应过来自己按的是视频通话。
“欸?”带了些疑惑。
许况靠在座椅里,眸色淡淡,见一阵晃动之后出现了她漂亮的上半张脸。
声音带着没睡醒的困懒软糯,“许况,我按错了,先挂了。”
“别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