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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六十三章:隔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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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祁仲桐还不知道吧,她把他的招数学到了手里。

    祁仲桐,祁仲桐……她在梦中念着这个名字良久,忽而熟悉忽而陌生的感觉将她紧紧包裹,她感受到时光在回溯,她与他的点点滴滴仿若刻在墙上的壁画,如此鲜活又如此陈腐,她在一片光怪陆离里看到了祁仲桐当年在离开前陪她去过的最后一次花朝节。

    她扮成宫人的模样跟着他偷偷溜出宫去,看宫外的桃红柳绿,姹紫嫣红,她掬了一捧落花放在纸鸢上,那纸鸢扶摇而上的时候便有花瓣迎风而落,洒在她与祁仲桐的周围。

    她兴高采烈地招呼着他:“快看啊——”

    那时的少年仰着头看着碧空下高高升起的纸鸢灿烂的笑着。只是手里的轴线太脆弱,那纸鸢没飞多高就断了线。

    他带着她寻着风筝飞落的地方寻去,才发现落入了谁家的院落之中。

    最后还是靠她的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高墙之中的人,用一文钱买回了她的纸鸢。

    再后来,她再也没有放过纸鸢,那写着“海晏河清”的纸鸢被她放在一个连她自己可能都找不到的角落里。

    祁仲桐都离开了,谁陪她去花朝节,谁陪她放纸鸢都没意思了。

    她的眼眸中染了些湿意,有晶莹的水珠从眼尾处滑落,一个温暖又粗粝的手指拭去她的泪水甩到地下嫌弃地说道:“又没死,有什么好哭的?”

    宋铃兰在这声音中惊醒,骤然睁开眼睛被头顶炫目的光刺得一眯,她闭了闭眼才缓过来,看着上方陌生的茅草棚顶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甘泉村。”赫连旌一瘸一拐地起身,执起桌子上的茶壶往杯子里一边倒茶一边说道,“我们被救了。”

    ——被救了!?

    她诧异的目光看向他,随后问出一句:“那这是在宁国边界里,还是在滇国边界里。”

    赫连旌歪了一下脑袋放下手中的茶壶,饮下杯中的油茶说道:“滇国。”

    她脸上的笑容沉了下去,挣扎着要起身,双脚落地的刹那却无力地瘫倒在地。

    赫连旌把杯子挪开唇边,斜着睨了她一眼说道:“你的腿骨错位,重新接过了,暂时走不了路,且好好养着。”

    宋铃兰忍着痛扫了他一眼,挣扎着要起身双腿却完全使不上力,赫连旌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一眼,坐在桌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手中把玩着刚刚用过的杯子:“你求本王,本王就扶你起来。”

    宋铃兰闻言冷笑着啐了他一口,手肘搭在床沿使力想要站起身来,试了两次却都失败,她仰着一张苍白的脸干脆坐到地上。

    此时木门被一人推开,一个布裙荆钗的中年女子走了进来,她见宋铃兰跌倒在地惊呼了一声后急忙跑上前去:“小娘子怎么跌在地上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宋铃兰扶起,末了还睨了端坐的赫连旌一眼道:“赫公子,你都是要当夫君的人了怎么也不知道去扶一把?”

    “夫君!?”宋铃兰瞪大了眼睛看向赫连旌,后者原本正慢吞吞地喝茶,听了这话倒是被呛了一口,抚着胸口咳嗽,满脸通红地躲避着宋铃兰的目光。

    那大娘见状笑道:“你俩都还年轻,一开始搭伙儿过日子总会不适应,慢慢相处就好。”她这样说着又打量了一番赫连旌的相貌,“我瞧着赫公子模样生得倒好,凌姑娘平日可要多加管教莫让别的女人把你夫君勾了去,宠妾灭妻的先例可不少。”

    宋铃兰啧啧冷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谁爱勾谁勾,寡……我还不稀罕呢。”

    “小两口吵架尽爱说气话。”那大娘捂嘴一笑在二人之间看了又看。

    “我呀,是有个男人,可是不是他……”

    那大娘闻言变了神色,赫连旌急忙上前捂住她的嘴恶狠狠地道:“你可别乱说了。”

    “你们小两口慢慢聊,锅里煨着粥,我去看看。”

    等到大娘离开了房间赫连旌才放下了手,宋铃兰生气地看着他:“我何时改了姓称‘凌’姑娘了?你何时又成了我枕边人了?你都胡说了些什么?”

    赫连旌任由她骂,等她住了口才拂袖淡淡地说道:“我编了这些谎话也不过是为了隐瞒你我二人的身份,况且……祁仲桐已经不是凤君了。”

    “你说什么?”她的瞳孔倏忽间放大,追问道,“不是凤君是什么意思?”

    “宁国太上皇有令,废除祁仲桐凤君称号贬为庶民,他已经不是凤君了。”

    他的话每一个字她都清楚,可是连在一起她却听不懂了其中意思,她明明还好好的活着母亲为何要废除祁仲桐凤君之位?

    赫连旌往前走了两步坐到床沿上,避开她的目光说道:“太上皇以为你死了。”

    “他们找到了红绳和血衣……”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一双清澈的桃花眼中布满利欲的尘埃,“刚巧,从河上打捞起一具尸骨,他们认定是你。”

    “胡说!”宋铃兰气得恨不得掐死他,手掌捏拳握得死紧,“祁仲桐怎么可能认不出来那不是我?”

    赫连旌抬眸看了她一眼,妖冶一笑着说道:“这就要问你自己了。”

    他这笑容看得她背脊发麻,她后知后觉地从怀里掏出断开的玉镯,原本两段玉镯现在却只剩下一段了。

    她看着那段玉镯喃喃自语:“是因为这个……”

    是因为她在从山坡滚落的时候弄丢了一截玉镯所以祁仲桐就认定了那具无名的尸体是她?怎么会如此荒谬!

    她不敢相信。

    “笔墨伺候,寡人要修书一封送往洛阳。”

    赫连旌闻言没有动弹,坐在床沿处凑近了她几分,凉薄的眸子直视着她的面容冷冷地说道:“本王怎么会让你修书洛阳呢?你现在是我的战俘。”

    宋铃兰抬头看向他,看着他苍白的唇微微翕张,一字一句说道:“祁仲桐被废凤君,连潮被封安乐王永居洛阳,还有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喽啰连笙,不知去向。

    “敢问这位‘先陛下’,你还有什么资格与本王相斗?”他说完这话灿然一笑,眉眼弯起像是大仇得报的爽快模样,“你也会有众叛亲离的一天。”

    “赫连旌,”她喊着他的名字也缓缓弯了眉眼,没有如他预想那般恼羞成怒,“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当听见连潮被封安乐王的时候她恍然明白,母亲是许了她临行前所求之事,她废了祁仲桐凤君之位也是为了避免他殉葬,她的母亲到底是心软,留了他一命。

    她笑了起来,在一片光影之中笑得恣意坦然,毫无畏惧:“就算寡人往后余生被困与破烂宫殿,深锁的高墙之中,那也不是因为众叛亲离——你说的这些都是寡人临行前,亲自求来的。”

    赫连旌扬起的唇角在她这句话中低了下去,他敛了笑意眸色沉沉地看着她,连那张好看的脸在光下都几近透明。

    “在铃兰花盛开的季节,无论是紫陌还是边疆,只要他们看见,都会想起寡人。而你,无人铭记。”

    赫连旌气急,伸出右手握在她的脖颈处,恶狠狠地拧紧了眉头,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他的五指渐渐收紧:“你找死。”

    宋铃兰别开目光,翻手间将碎掉的玉镯端口处逼近他的喉结处:“那就一起去死。”

    剑拔弩张之时门外响起了敲门之声,刚刚进过屋中的大娘在门外说道:“赫公子,这粥好了,凌姑娘睡了那么久定是饿了,快让她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赫连旌打量了她好几眼才松开了手,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站起身来打开了房门,换上人畜无害的笑容接过大娘手里的热粥说道:“多谢大娘。”

    “快去喂你家小娘子喝下吧。”

    赫连旌点了点头,端着粥往屋里走去将那粥递到她的面前示意她自己喝,那大娘见了嚷嚷道:“小郎君,你可对你家娘子好些吧,我瞧你家小娘子模样也生得皎好,莫要让别人抢去了。”

    赫连旌抿唇一笑,用勺子舀起一点清粥喂到宋铃兰的唇边,嘴里却回应着大娘:“她蛮横惯了,哪还有别的公子敢看上她。”

    宋铃兰握紧了手里的一截碎玉,没有饮下他喂过来的清粥,他装出来的愉悦自在在她拒绝的那一刻收尽,黑色的眸子之中暗潮汹涌,低低念着:“你说,祁仲桐既不是凤君又不是摄政王了,他在洛阳城中是不是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可没有找到他的公主,祁仲桐怎么会回洛阳城中。

    那具无名的尸体的脚腕上没有他亲手给公主戴上的红绳,他说过,若有一天她离他而去他会寻着那段红绳去找她,直到找到为止。

    只是国不能一日无君,太上皇为了拿到权力重登高位整理乱成一团的朝廷上下随便认了一具尸体也无可厚非。

    可是他不能,他要带公主回家。

    是不是凤君,当不当摄政王也没什么关系,反正这些权力对他来说也不过是站在她身旁的陪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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