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血与战
“属下是如何见的已经不重要了——”他的语气突然变得阴狠,宋铃兰往后退了两步听见他阴恻恻地笑着说道,“重要的是……女帝再也不能回洛阳了。”
他话音刚落,周围茂密地丛林之中一跃而出十几个黑衣之人,宋铃兰扫视了一圈周围陌生的面孔说道:“你不是尹川。”
“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呢?女帝应该懂得兵不厌诈吧?”一道清越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宋铃兰看着那骑在骏马上的黑衣男子眉头蓦地一拧。
他戴了上次在江城相遇时戴着的面具,一头微卷的发高束着,风乍起他的一头乌发和面具的红带子纠缠在一起。
“赫连旌。”她抽出别在腰间的竹杖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她的语气格外淡定,淡定得让处于上风之人反而看不清眼下的局面。
他的唇角扬起又落下,是挑衅抑或是得意的笑容:“宋铃兰,本王又和你见面了。”
“太子殿下为何约寡人到此处,若是你想与寡人和谈怎么选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
他骑在马上灿然一笑,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紧张得额头都冒出汗水的人只觉得心中莫名地畅快:“不谈了,本王只想要将这些年受过的苦尽数还予你的身上。”
他说着话便将锋利的弯刀从刀鞘之中抽出,嗜血的目光透过面具看向宋铃兰,那锋利的刀尖在日光之下露出寒芒来。
“连潮——”她唤了身边人的名字,淡定自若地扯下袖口处的一截青绿色布料蒙在眼上,“连潮,寡人信你。”
她说完这话便执起已经弹出锋利矛尖的竹杖,她听见烈马奔腾之声向她而来,刀锋破空之声在她头顶响起,她下腰一躲趁此机会用竹杖做绊马索拦住烈马的后蹄。
“陛下,小心你的后方。”
她听了连潮的话往侧方一旋躲过赫连旌致命的一刀。
“左前方出力。”
她对连潮信任不疑,将竹杖狠狠地向左前方刺去,她听见裂帛之声响起,她手腕一翻将赫连旌的肩袖处挑破,一股淡淡的甜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面前传来他受伤之后低低的喘息之声,宋铃兰打起精神来,她知道赫连旌的武功并不比她差,她这招能伤到他不过是因为他刚刚跌下了马身上还忍着痛。
她往后退了半步,耳听四方,周围是攒动的脚步之声,她知道那原本静默观战的一群黑衣人已经蠢蠢欲动。
他们要针对的人不是她,而是连潮。
敌众我寡,她心知肚明,缠斗不会有好结果。
“赫连太子,寡人知道你眼下的困境也知道你想要的东西,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你知道?”他的语气里满是不屑,松开捂着伤口的手缓步向她靠近,“只有生擒宁国女帝才能得国君玉玺的事情你不知道吧?”
他这话如平地惊雷在她心中炸响,被汗湿透的手心差点就握不住那根竹杖,她蒙着眼睛看不清他说这话时的神色,但是那逐步逼近的脚步声却满满是他对权力对高位的渴望。
“本王会念你恩情,给你一座干净的宫殿而后再亲手给你雕一个檀木牌位的。”他说着话便挥刀向她袭来,那原本握在他右手的刀在他击向她的时候换到了左手,不过一瞬之间,她的预判也因此出现了错误。
“铃兰!”有一人高呼着她的名字,那声音她万分熟悉不过,这声呼喊还没落下便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救于刀锋之下。
她的一截青丝在那刀锋处落下。
“祁仲桐!?”她的语气中满是震惊,苍白的唇在闻见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的时候半张着。
“祁仲桐?”赫连旌在口中咀嚼着这个名字,一双阴鸷的眼看向那立在她身侧的人,脑海中突然响起当年那夜她一边哭一边背出的诗句。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他看向宋铃兰,薄薄的唇瓣向上勾起,“原来当年公主夜进军营是为了寻他啊,那正好,本王这一次就帮你团聚。”
他说着话便向她袭来,祁仲桐把宋铃兰挡在身后掏出玉笛与他应战,那随着祁仲桐而来的兵甲们也与那些黑衣人斗做一团。
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她忍着难受与蜂拥而至的敌军对抗,她蒙眼的青色布带不知道被谁挑开,强烈的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在一片白光之中虚眼打量着四周,有捂着腹部呕血的人,还有已经失去倒地不起的死尸。
她见不得血,那红艳的血看得她心生恶心,一颗头也昏昏沉沉,连带着脚下的步子都虚浮起来。
“陛下……”
“陛下……不要过去……”
不知怎的,连潮的声音竟然有了回音。
可是,她怎么能不过去呢?赫连旌针对的人是祁仲桐啊!
她用最后的清醒逼着自己拼尽全部力气将准备发出暗器的赫连旌扑倒在地,她用双手紧紧地勒着他的脖子,死命地吼道:“赫连旌,你就是个小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背脊处传来一阵钝痛,一团红色在她青绿色的衣衫上晕开,她茫然地眼神看向赫连旌,而后者的眼神却比她还要仓皇。
祁仲桐看着那射出利箭之人时双目沉沉如风雨将至,那骑在马背上的赫连二皇子收了弓箭对手下吩咐道:“该做什么还不知道吗?”
“是!”
宋铃兰脱力地松开了手,看着还被自己压制住的人不由得笑了起来:“赫连旌,你这招,实在是高!”
螳螂捕蝉,黄雀也捕蝉。
这招任谁见了不说一句高!
她冷笑着忍着剧痛抄起地上的竹杖对准赫连旌的脖子处,对赶来的二皇子说道:“想要他的狗命就放我们走。”
“哈哈哈,”马背上的人放浪的一笑应道,“他这条狗命女帝若要,拿去便是。”
她不解地看了赫连旌一眼,一张苍白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不过一瞬她便反应过来,夺嫡之争她没有经历过不代表别的王朝没有。
二皇子和三皇子,原来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时,她的意识已经撑不住她的躯体,她看着半仰着身的赫连旌,翕张着嘴唇说道:“谈谈……?”
“没有时间容你们谈谈了——”那骑在马背上的人高举起手扬了扬,数百精锐战士便在这声命令之中向他们冲来。
祁仲桐立刻前去护在宋铃兰的身前,替她挡住那疯狂袭来的攻击,宋铃兰咬牙拔掉后脊处的利箭重新撕了一截布带捂住眼睛。
她知道自己撑不住多久,可是母亲说过,若落入险境她必须拿出当年勇气相陪,她可以为了守护宁国边界战死,却绝不可以不战而倒下。
更何况,这里还有她失而复得后最想保护的人。
“连潮——”她虚弱的声音响起,不大却足以让人侧目。
连潮抽出空闲看向她,只一眼,凭借多年陪伴的默契他便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陛下……”他的声音在颤抖,哀求道,“陛下不要,快走……”
“留你们在这里,寡人怎么能安心地走。”她说着话便用尽力气向三皇子赫连旗的战马处冲去,她的竹杖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埃,有点点火星在她矛尖处迸出,那马上之人策马向她袭来。
就是这个时候——
她奋力将那竹杖立入地面,她听见马蹄声不断靠近,在距离她一丈远的时候她褪下了右手手腕上的鎏金镯子抛向空中。
那金色的镯子在阳光下格外炫目,更炫目的是那高高抛起的金镯在旋转中射出了十余根银针,那些银针刺向三皇子和他的战马。
宋铃兰握着竹杖退后半步,金镯落地之声格外清脆,她捂住口鼻在一片烟尘之中向祁仲桐走去。
父君说过——像她那样心软的人,不适合当皇上。
可是她若不继位又有谁能继位?
做不成狠心之人,那就做一个有狠毒手段之人。
连家递给恩人的镯子,怎么可能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图腾呢?若仅仅只是一个连家身份的标志她又怎么会时时刻刻戴在身上?
那藏了暗器的金镯,她从没有想过使用。
除了,今日。
她动了杀心。
她不敢取下蒙眼的布带,跌跌撞撞地向祁仲桐的方向走去。
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终是在倒下的前一刻被他接住。
“快走。”她轻飘飘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祁仲桐在一片狼籍之中背着她起身,就要翻身上马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量把宋铃兰从祁仲桐宽厚的脊背上剥离。
她跌坐在地上,痛苦地嘤咛了一声后感受到了那逼到自己脖颈处的大刀。
“走不了的。”赫连旌冷漠无情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宋铃兰大口喘着气,侧耳听见周遭的风动,叶动,草动。
这西郊应该就是葫芦关两座大山的背后吧,赫连旌早就派人探好了地形驻扎了军队。
她低头把自己的脖颈贴近大刀处:“放他们走,寡人可助你得到想要的东西。”
“不必了。”他冷笑道,“除了你,都得死。”
兵器交接之声传来,赫连旌的呼吸就在她的耳畔,她看不见周遭场景,但是她能听见兵器刺进肉中的声音,能闻见那又浓郁起来的血腥味道。
“赫连旌,为何你我国度不能和平相处,非要挑起战争。”她怒吼。
“因为,你我本就是不一样的人。”他一边说一边托起她的身子,他力气极大,将她从地上托起的时候无比的轻松。
宋铃兰不敢挣扎却也不愿意受人如此受人要挟!
十二岁那年不愿意,十八岁这年也一样。
她把手心偷偷抓起的一把尘灰向后扬起,趁他捂着眼睛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用手边的竹杖击中他的膝弯处。
他不得已半跪在地下,揉着红透的眼看向她。
“小心——”祁仲桐的惊呼在人群中彻响。
有惊马之声向她靠近,她欲往祁仲桐发出声音的方向躲开,脚踝处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住。
她扑倒在地,一双手死死扣住地面却抵抗不住下坠的力量。
穿林之风带着秋的寒意拂过她的裙尾,下面,是悬崖吧。
她不敢松手,直到那熟悉的温度覆在她的手背上,死死握住她的手腕。
她眼上蒙着的青绿色布带被风吹落,她看着面前因为用力而涨红了脸的人瞳孔一颤。
“抓紧我。”祁仲桐低声命令道。
宋铃兰低头看了一眼还握住她脚腕的赫连旌又看了一眼额头青筋爆出的祁仲桐,她察觉到他的身躯被他们带着往下走,她茫然地笑着,缓缓松开了反握住他的十指。
“你干什么,你抓紧我!”
宋铃兰的手犹疑了一下,在看见他身后刺来的匕首时奋力挣脱他的束缚,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推出危险之地。
“宋铃兰——”他悲痛的声音在深渊回荡,连潮赶来死死抱住欲追随而去的他。
宋铃兰笑了笑,看着还未松开手的赫连旌决绝地说道:“那我们就一起去死——”
她盍上双眼,聆听耳边呼啸而过的风。
风声之中仿若有铜板转动的声音。
——若是命数天定,又何苦派她走这一遭。
她不想,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