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奉与违
“不听了。”她翻身下了床,拿过了他奉上来的朝服,自己动手穿戴好。
一切准备好之后,宫人们簇拥着她往上朝的麒麟宫走去,她看着近处的宫殿竟生出了畏惧之心来,搭在连潮臂上的手轻轻一颤。
连潮带着她继续往前走着,出言安慰着:“陛下莫怕,大不了我们再听七天的曲儿。”
太监尖细的声音在麒麟宫响起:“皇上驾到——”
她坐在龙椅上去,扫视着阶下的众人——竟不见祁仲桐。
“祁爱卿何在啊?”她冷着神色问道。
“回皇上,王爷昨夜身子突发不适,今日应当是还没恢复所以未能来。”
宋铃兰在心里寻思着,他不舒服昨夜她去的时候不告假,偏要早上无故旷工,这不是给她摆脸色嘛!
她罢朝七天便沦为人人谈资中的贪懒馋滑之人,他摄政王不来上朝却被称为为国事劳累,是忠贞之士。
她心里纵使有再多不满,面上还要保持着宽容慈祥的模样,她做作地扼腕叹息:“祁爱卿这病来得急,定是春寒料峭所致,众位爱卿可要好好保重身体。”
台下齐刷刷一片谢恩之声。
“众位爱卿,可还有事情要奏?”
台下一片安静,宋铃兰抚弄了一下衣服上的皱褶道:“既无事,那就退朝吧。”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麒麟宫,身后恭送的祝词响起,她也毫不留恋。
连潮带着她往来路回去,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却偶遇了那还在生病之人。
他站在一树梨花下,白衣白靴,几乎与身后的景色融为了一体。
宋铃兰如临大敌,缓步走上前去,裙摆漾起,清风揽住一捧落花。
“王爷不是还病着吗?怎么又进了宫来,站在这风口也不怕加重了病情。”她不着痕迹地诅咒着,目光触及到他腰间挂着的令牌时就悔不当初。
那可是自由进出皇宫的令牌,她是中了什么蛊居然就给了他!
祁仲桐看着那逐渐伸过来准备拿走他令牌的手,脚下一个碎步躲开,居高临下地看着宋铃兰戏谑地说道:“皇上你这是干什么?”
宋铃兰迅速地收回手站直了身子,端庄地打量着他,直把祁仲桐看得心里发毛。
“爱卿啊,这衣服以前也穿过啊,怎么不穿寡人赐给你的新衣?”
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触到了他的逆鳞,他面上的笑容一敛,怀恨的目光看向宋铃兰。
“怎么,不喜欢啊?不喜欢可以再做……”她一步步往后躲开,看着祁仲桐步步紧逼而来。
“喜欢,臣喜欢得不得了!”他说这话时眸子里酝满了怒气,宋铃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他,一双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挡到二人面前:“有话说话,寡人还有他事不陪你在这里打哑谜。”
“还有什么事?”祁仲桐说着,一只手往自己身后摸去。
他这是要行刺!?
“护驾!”宋铃兰放声大喊,连潮立马替她推开了逼近的祁仲桐,周围听到声喊的护卫宫女也拥了过来。
“放下武器,饶你一命。”宋铃兰立在人群之中,侧目看着他。
“什么武器?”祁仲桐一脸无辜地从身后掏出了一个药瓶,一双狐狸眼眨了又眨,将那药瓶打开,倒了一颗在手上后递给宋铃兰,“臣昨日问了太医陛下是生了什么病,特意配了药来给陛下治病呢。”
宋铃兰看着递到面前的药舔了舔下唇,她何曾生病?
祁仲桐害她之心不死!还要借着太医的名义来害她!
“陛下?”祁仲桐见她许久没有动作又抬了抬捧着药丸的手。
“嗯?”她把目光移过药丸。
“陛下是怕我下毒?”他一脸人畜无害地表情。
“是啊……啊不是……”她在祁仲桐一瞪眼中改了话语。
连潮小声嘀咕:“陛下,挺住啊……”
祁仲桐看了嘀嘀咕咕地主仆二人一眼,收回手将那药喂进自己的嘴里,而后一边咀嚼一边倒出第二颗药给铃兰:“尝尝,臣都吃了,陛下不必再怕了吧。”
围着她的护卫们也看向她,表情仿佛催促着她。
她颤巍巍地拿起那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往嘴里喂去。
祁仲桐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浮现起一抹笑容,那些侍卫们见状也看向仿若赴死的宋铃兰。
“等等,”宋铃兰拿药的手放下,警惕地看着一脸欠揍的祁仲桐说道,“若寡人今日……不幸遭此毒手,一定要记得让祁爱卿陪着我。”
她说完这话,才犹豫地把药丸放进口中,刚开始没有什么问题,她试探地嚼了一下……
宋铃兰惊愕地目光看向对面脸上带了笑意的人,忍住满嘴的苦味抬起了手指向他。
连潮连忙上前语无伦次地询问:“我的陛下呀,你可没事吧?”
铃兰开不了口,无助的目光看向连潮。
“怎么了,怎么了……”
连潮着急地拍着她的背,她这才把那苦到发指的药丸吞了下去。
胃里翻起了酸水,她捂着嘴干呕着,原本围在她身边的侍卫们赶紧远离了她一些。
她的眼尾也因着这苦染了绯色,灵眸流转,怨憎的目光看向那直直站立的人。
祁仲桐对她眼里的怨憎视而不见,负手上前轻声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陛下应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宋铃兰一下扑倒他的身上,双手紧紧扣住他的腰,原本忍住的呕吐感再次袭来,她干脆吐了祁仲桐一身。
后者的眼睛瞬间变直,嫌弃地看着还抱着他的人低声怒吼:“宋!铃!兰!”
而那始作俑者抱着他的腰不撒手,直到连潮拿了手帕上前才将二人分开。
她的眼尾还红着,拿过连潮替她擦拭的手帕,十分愧疚地对祁仲桐说道:“哎哟,对不起,吐了爱卿一身。”
“……”他用沉默应对着她的幸灾乐祸。
“我看祁爱卿这一身出宫也不太行,不如去椒宁宫换身衣服再走。”
祁仲桐振袖向前,往椒宁宫的方向走去。
连潮立马拽了宋铃兰跟上去。
“急什么?”宋铃兰拉停了连潮,让他前行的速度慢了下来,“要端庄大方。”
连潮无可奈何,陪着宋铃兰“端庄”的走着。
宋铃兰这人也奇怪,坏事是她干的,内疚感也是真的有的,所以看见祁仲桐孤傲的身影走进椒宁宫时也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她的父君曾说,仁慈是一个君王最大的败笔。
她应当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她若狠心,祁仲桐哪会有今日之势。
“连潮,”她唤着身边的人,“去内务府拿几件祁仲桐能穿的衣服来。”
“是。”
连潮离开了她的身边,她独自一人进了椒宁宫的主殿。
祁仲桐进椒宁宫已经算是轻车熟路,进了她的内殿便将染了污的外衣脱下,就穿着亵衣亵裤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他与正准备进去慰问一下的宋铃兰撞了个正着,宋铃兰捂着头抬首看去,一眼望进他琥珀色的瞳孔之中。
祁仲桐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面露痛苦之色:“宋铃兰!你撞就撞吧,怎么还要给我一拳!”
宋铃兰举起自己握成拳头的手看了看讪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啊,我以为是一堵墙呢!”
祁仲桐才不信她这些鬼话,举起拳头作势要揍她,却被拿衣服来的连潮撞见。
他慌忙换了动作捏了捏宋铃兰的脸颊,直到她惊呼疼才放手。
连潮把衣服向祁仲桐扔去,护着宋铃兰到自己身后,温热的手抚摸在她被掐出的红印之上。
祁仲桐的眼里浮现出一丝不悦来。
他展衣穿到自己的身上,语气不善地说道:“我又没使劲儿,她有那么娇气嘛?”
连潮怒气冲冲地垫起脚与祁仲桐相对:“陛下是天子,金枝玉叶,若有一点闪失,王爷可担得起千古罪人这个骂名?”
祁仲桐不屑的目光扫过连潮,又看向他身后捂着脸的宋铃兰,半是生气半是威胁地对她说道:“今日的折子你自己批。”
宋铃兰抬眼望向他,一副不谙世事的懵懂模样,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时,赌气地说道:“自己批就自己批!”
她朝他伸手:“拿来。”
“什么?”祁仲桐绕过连潮与她四目相对,下意识地捂住腰间的令牌。
“牌子啊,你把它还给寡人。”
祁仲桐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后把她的手推开,捂着腰间的牌子大步跨出了椒宁宫。
他走过,门外的太监私语——
看来今日摄政王没有把陛下伺候好啊……
宋铃兰也是又气又急,祁仲桐日日欺负着她,威胁着她,她却不能耐他何,这个皇帝当的真是窝囊。
连潮见她是要落泪,下意识地靠到她的身边去,宋铃兰靠到他的肩头,一瞬间温热的泪水便染湿了他的衣裳,她抽抽嗒嗒地却不敢哭出声来。
连潮也是心疼,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垂在身侧的双手抬起的刹那又放下。
“连潮……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当这个皇帝……”
“……不是啊,”连潮轻声安慰着,“陛下仁慈聪慧,是天底下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是吗?”她噙着眼泪从他的肩头处抬起头,红着眼眶等着他的回答。
“是啊……”连潮应着她的话,将她发上滑落的凤穿牡丹金簪往里面推了些。
“可是,我都不知道怎么批复那些奏折。”
他抬起自己的袖子擦干她脸上挂着的泪珠,蹲下身子与她相对:“不会咱们可以学呀,连潮陪着陛下学好不好?”
“嗯……”
宋铃兰抬手揩拭了脸上的眼泪,憋着那些还未来得及落下的眼泪走到桌子前。
连潮陪着她,在她身边研开朱墨。
也幸好昨日批复完的折子还未全部送走,宋铃兰一边阅览着昨日他写的内容,一边模仿着他的语气和处理事情的方法将今日的折子一封封批奏。
日暮西垂,御膳房的烟火升起,摄政王府却有一人穿戴整齐准备出门。
他随身的侍从一个箭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问道:“王爷,使不得,使不得,这身衣服你不能穿啊!”
祁仲桐扫了自己的一身穿着说道:“有什么不妥,这衣服是她送的,她敢送本王怎么不敢穿。”他说着话就要绕开那人。
“等等等,”那随从又一个箭步挡住了他的去路,“王爷,这可是凤君才能穿的衣服,您不会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