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坟头鬼(1)
“轰隆隆——”
雷声伴随着瓢泼大雨而来，祝余感受不到雨点和雨夜的寒冷。
她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了。
上次去投胎的时候，底下的人告诉祝余，她还有心愿未了，而那未完成的心愿已经成了执念，让她无法彻底和人世间告别。
她投不了胎，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心愿，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在世间飘荡得久了，许多事情都不重要了。
祝余只想尽快想起自己的心愿，然后顺利进入轮回投胎，至于她的死因、是否有仇人，都无所谓了。
她这些日子飘荡过不少地方，没一处能唤醒她内心深处的记忆。
祝余分不清方向，只在空中漫无目的飘着，直到飘过这处坟头。
她隔老远就感受到坟头上有活人的气息。
这个时候又下这么大的雨，有活人在这实在奇怪。
祝余闲来无事，便慢慢悠悠地飘过去一探究竟，走近一瞧，看见一处新坟边上竟躺着一个女孩。
女孩闭着眼，牙齿死死咬住发白的嘴唇，祝余再靠近些才看见竖着的木板上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
先考祝子胥之墓——女祝余立。
祝余愣了一下，默默感叹着缘分，没想到还能在这遇上一个同名同姓的姑娘。
与此同时，她清晰地察觉到这姑娘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微弱，祝余忍不住叹了口气。
毕竟她现在只是一缕游魂，就算知道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姑娘命不久矣，也没法子救她。
“看着年纪不大，爹就死了，娘也不来管管，真是可怜哟。”
祝余嘴里念叨着，心中虽然觉得惋惜，但还是继续往前去寻找自己的心愿。
突然，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一样，不论怎么用力也无法前进毫厘。
祝余转头看向坟头女孩的瞬间，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往后拽，随后失去了意识。
等她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祝余翻身坐起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手居然能触摸到土地，她心里疑惑，伸手摸了摸脸，指尖传来的触感告诉她，她好像已经不是灵魂了。
她强忍着惊喜猛地起身，果然没看见坟头上的那位姑娘。
附近的路坑坑洼洼的，昨夜的一场大雨让不少水坑中有了积水，此刻胸口快速且充满力量的心跳似乎在印证她的猜想。
祝余走到最近的水坑，低头果然隐约看见了里面倒映出来的脸，赫然就是昨夜躺在坟头的那位姑娘。
“所以我这是，借尸还魂了？”
祝余还是不敢相信，直到片刻之后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你借尸还魂了？”
祝余一扭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鲜血淋漓的幼小身躯。
做灵魂的时候在这世间飘荡得久了，祝余自然什么都见过了，也能一眼看出这孩子不是人。
“你还能借尸还魂？”那小鬼靠近祝余，满脸的难以置信。
她走过去，在小鬼面前蹲下:“你是谁啊？”
“我凭什么告诉你？”
“还挺有脾气。”祝余说着，伸出手想拍拍小鬼的头，手指却从小鬼头顶穿过，而这也再次提醒了她，她现在好像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你真的借尸还魂了？”
“我凭什么告诉你？”祝余把这小鬼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切，你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你怎么不去投胎啊？”
“投不了。”
“怎么，你也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
“我死的时候才七岁，能有什么心愿？”小鬼说着，晃了晃脑袋。
“那你为什么投不了胎？”
“底下的人说我在人间的户籍还没销，所以我还存在于活人的世界里，如果我爹娘一直不去为我销户籍，我就只能一直当个孤魂野鬼。”
祝余有些同情地看着他:“真可怜，希望你爹娘早日如你所愿。”
说完，她站起身就走，那小鬼却不知为何也跟在祝余身后飘着。
祝余好几次突然加速快跑，但那小鬼还锲而不舍地跟着，像块狗皮膏药。
她终于忍不住停下来:“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现在是个活人了，对吧？”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但你又能看得见我、听得见我说话。”
“不然我为什么会跟你搭话？”
“商量个事呗，”小鬼笑嘻嘻地凑上来，“你帮我告诉我的家人，让他们替我把那个户籍销了，这样我就能投胎了。”
“真不是我不想帮你，就算我找到你爹娘，我要怎么告诉他们这件事？”祝余反问道，“难道要我实话实说？那我会被当成疯子打出来的。”
“那我能怎么办呢？你知道的，做鬼真的很惨，又冷又饿，吃不了东西也穿不了衣裳，整天只能到处晃悠。”小鬼说着，可怜兮兮地低下头。
祝余心软了一下:“那你知道你爹娘在哪吗？”
“我只记得我就是这村里的人，具体是哪家的实在记不清了，”小鬼又立马仰头近乎讨好地说，“所以还得辛苦姐姐你帮我查一下了。”
“你这声姐姐叫得我瘆得慌。”
“姐姐～”
“你别这么叫，我帮你就是了，”祝余抖了抖浑身的不自在，“不过先说好，我答应帮你，但最后这事儿能不能成我可保证不了啊。”
小鬼肯定地点点头，飘在前面领着祝余朝村子里走去。
“对了姐姐，你是一路飘过来偶然路过我们村的吗？”
“是啊。”
“那你这具身体，”小鬼转头打量着祝余的新身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样子应该也不是村里人。”
祝余脑子里有这具身体原本的部分记忆，知道原主在很小的时候被养父捡到带回村里，一直在村里待到了现在。
按理说，如果小鬼是村里人，应该不会不认识自己这张脸才对啊，难道，他十几二十年前就死了？
祝余正一头雾水，又听见小鬼指着不远处的屋子说:“给你句忠告，那里你可一定要少去。”
祝余顺着他手指的地方望过去。
村里的屋子大多都是互相倚靠着修建的，邻与邻之间的距离近得大抵就是这家稍微大声说两句话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但却独独只有这一间屋子，离村里其他屋子都很远，就好像单独存在的一样，显得孤零零的。
而小鬼善意的提醒刚一说完，祝余就愣住了。
因为小鬼指着的这间屋子，正是她拥有的原主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她和她养父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