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孩童泪(15)
“纪公子，”徐公公脸上带着盈盈笑意，“陛下今日身子不爽，吩咐了谁也不见，公子还是改日再来给陛下请安吧。”
纪聿珩冲徐公公礼貌一笑，随即一甩衣摆直挺挺地跪下:“劳烦徐公公替我传句话，就说罪臣纪聿珩自知罪孽深重前来请罪，愿长跪乾阳殿殿前自省。”
徐公公看他心意已决，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劝他:“纪公子，恕老奴直言，您实在不该今日就急着来见陛下，陛下如今还在气头上，您这样一直跪着也无济于事啊。”
“这都是罪臣应受的处罚。”
“纪公子，上次陛下是体谅您大老远回来，一路上辛苦才不忍您久跪，可如今您这样逼迫陛下，只会让他更加震怒。”
“多谢公公好意，但做错了事就得受罚，”纪聿珩说着，又直直地朝着殿内拜了下去，嘴上还提高声音喊道，“罪臣纪聿珩自知罪孽深重前来请罪，愿长跪乾阳殿殿前自省！”
“唉。”徐公公叹了口气，转身走回了殿内。
乾阳殿本就是赵宸平日传召朝中大臣的地方，这时候又正值白日，来往大臣不少，个个见了他都忍不住摇头，就连守在殿外的侍卫和内侍都不由得替纪聿珩觉得尴尬。
偏生他像是察觉不到那些异样的眼光，整整一个下午，纪聿珩的身子几乎是左右摇晃都不曾有过，直到太阳快落山，徐公公才又从殿内走出来。
“纪公子，看这天今夜应当是要下雨，您还是快些回去吧，”徐公公说着，递上一把伞，“您看你这也跪了一个下午了，陛下还是不愿见您，您又何苦一直耗在这里呢？”
“罪臣惹下塌天大祸，若不能在此跪到陛下消气，罪臣断然不敢起身。”
“混账！”殿内传来赵宸的骂声，“滚进来吧！”
徐公公闻声惊喜道:“纪公子，陛下愿意见您了。”
纪聿珩淡淡点头，活动腿的瞬间，一阵麻意从膝盖扩散至全身，随即而来的是酸痛，徐公公见他有些站不稳，立马伸手扶住他往乾阳殿内走。
一边走，徐公公还一边小声提醒他:“纪公子，今日可千万别再惹恼陛下了。”
“多谢徐公公。”
纪聿珩轻轻拍了拍徐公公扶着自己的手，随后推开他独自朝里面走去。
一路颤颤巍巍走到赵宸面前，纪聿珩再度重重跪下:“罪臣叩见陛下。”
“朕已经撤了你在大理寺的官职，你如今只是一个平头百姓，不必再自称臣了。”
“是草民失言了。”
“知道为何你虽然已经是一介平民，宫门口的侍卫却不敢拦你吗？”
“草民愚钝。”
“你可一点不愚钝，”赵宸眼里闪着精光，“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朕宠信你，此番的圣旨也只是让蔺天宇暂代大理寺卿一职，人人都觉得你很快就会重回大理寺，所以没人敢拦你，他们都怕等你官复原职的时候挟私报复。”
“草民并不是这样的人。”
“你是朕看着长大的，朕当然知道你不屑于去报复谁，可那些与你不相熟的人却并不知道你究竟是何为人，自然不敢怠慢了你，”赵宸又说，“所以你也应当明白一个道理，朕与你父亲自幼相识，每日除了睡觉不在一起，其他时候都是形影不离，朕和你父亲应当都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了。”
“那陛下就更应该明白，家父并非是会为了银矿背叛陛下的人。”
“朕不想同你说了。”
“陛下既然知道家父冤枉，就应该早日一日将真相查出后公布出去。”
“纪聿珩！”赵宸猛地一拍桌子，“你是在教朕该如何行事吗？”
“草民惶恐。”
“若你下次入宫还是为了这件事，以后就不必再来见朕了。”
“陛下，草民今日是为了祝姑娘而来。”
“祝？”赵宸眉头紧蹙，仔细想了想，“是祝子胥的女儿？”
“正是。”
“你还没将她送回去？”
“祝子胥已经死了，祝姑娘一人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草民实在可怜她……”
赵宸“蹭——”地一下站起身，三两步走到纪聿珩面前:“你是不是听不懂朕的话？”
“草民听得懂。”
“将人送走，若是三日后朕还能听见祝家姑娘在京城的消息，你就是抗旨不遵。”
“陛下要怎样才能愿意让祝姑娘留在京城？”纪聿珩挺直腰背反问，“是要草民不再追查当年家父的事，还是要纪家从此再也没法在京城立足。”
“朕要什么你一直知道的，”赵宸冷冷一笑，“朕要你重回青云，替朕将青云门牢牢攥在手里，若你愿意，那朕就允许祝家姑娘留在京城。”
“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青云门也一直是陛下的青云门，何来要草民替陛下攥在手里这一说？”
“你不必同朕装傻，你在青云门这么久，难道不知道里头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就等着一个机会吗？”
“陛下多虑了。”
赵宸站直身子微微后仰，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跪在眼前的纪聿珩:“你母亲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你一再顶撞，也是朕看在太后和你父母的面子上并未追究，这些年朝中已经有不少大臣说朕对你过于宽厚了。”
“陛下仁慈，草民感激不尽。”
“可这并不能成为你恃宠而骄的原因啊，”赵宸长出了口气，“阿珩，这次朕不打算再给任何人面子了，若你不愿重回青云，姓祝的那位姑娘也不可能待在京城。”
见纪聿珩不说话，赵宸又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别试图让祝家姑娘乔装打扮混在京城里，朕手底下有的是人知道她生成什么模样，也有的是人能识破伪装，若你还想着在朕眼皮子底下耍小聪明，朕不介意直接送她去和祝子胥团聚。”
赵宸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已经比方才温和不少了，但话里话外都带着寒意，纪聿珩知道，从前赵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让他在京城行事格外方便，这次怕是难了。
“你不必急着回答朕，朕给你三日期限，你三日后再来回朕的话，”赵宸拍了拍纪聿珩的肩膀，转身走回去坐下，“三日之后，是你官复原职还是蔺天宇彻底接手大理寺，全在你一念之间。”
“草民明白。”
“你回京之后还没去给太后请过安吧？”赵宸不经意道，“听说你母亲今日入宫陪太后用膳，此刻还在太后宫里，你也去吧。”
“是，草民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