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不为人

    张达闻言，从宽大的官袍袖子中缓缓掏出一本薄册子，双手恭敬地平举至胸前，身体微躬，声音清晰而坚定：“下官接引使张达，现接引新魂一名，敬请魏判司研判。”令人好奇的是，不知他何时将这册子藏于袖中。

    那魏判司闻言，眼神轻瞥了一眼身旁的红袍男子，那一刹那，王诗晴竟觉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宛如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然而，这种感觉瞬间即逝，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红袍男子见状，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下台阶，从张达手中接过那本册子，恭敬地呈送到魏判司的案前。

    魏判司细细翻阅着册子，每一页都审视得极为认真。片刻之后，他放下册子，对红袍男子微微颔首，示意已确认无误。红袍男子随即转身面向张达，郑重地说道：“新魂王诗晴，判司已确认接收。此间事情已了结，张使者可安心回返。”

    王诗晴还未及反应，张达已迅速地辞别离去。她孤身一人站在大殿中央，感到些许不安，轻轻地移动了一下脚步，期待着下一步的指示。

    魏判司以温和的语气安抚道：“王娘子无需忧虑，既然你已经渡过了奈何桥，就意味着你是一个有善行之人。这里是赏善司，专为奖励善人而设。我会保证给予你应得的公正奖赏。”他的声音清晰而充满正义感，说话的节奏不紧不慢，却有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使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任。

    王诗晴听到这番话，心情逐渐平静下来，回答道：“我自然相信判司大人会公正无私地处理此事。我只是不知道接下来还需要我做什么，心里有点迷茫。”

    魏判司和颜悦色地说道：”王娘子，无需过多忧虑，你的过往生平，本司已经彻底审查，结果堪称佳绩。”说着，他轻轻侧首，目光落在一旁的红袍男子身上：“接下来，李功曹会宣读你的研判结果，之后便是请你选择投胎的命数了。”说话间，眼波里又带出那股妩媚来，惹的那红袍的李功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

    王诗晴内心纷乱如麻，马上就要投胎了，自己还没摸着鬼差的门路，她想起张达说的“不愿投胎”，觉得首先自己得想办法拒绝投胎。她深知拒绝投胎绝非易事，但亦决意为自己寻找一条更佳的道路。

    然而，半晌，也不见李功曹出声。她瞥眼一看，发现他眼神放空地看着前方，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这时魏判司一撇头，也看到明显在开小差的下属，立刻沉下脸来，只见李功曹像被人猛推一样，往后倒去，他猛然惊醒，腰腹一挺便站稳了。王诗晴偷笑之余，不由赞叹，这李功曹也是够离谱的，不过真是一把好腰，也就彻底放松下来了。

    李功曹讪讪摸了摸鼻子，清咳一声，正色道：“王诗晴，苏溪淮县人士，享年32岁，一生孝顺父母，敏捷好学，拾金不昧，舍己为人，未有恶行，因救助他人而亡，并化解疫病之祸，造福万亿生灵。是以判为大功德者。特赏择优投胎，可从三个上上选之胎中，任择其一。”一长串气也不喘地说完，他又看了魏判司一眼。

    魏判司面露微笑，赞赏地说：“王娘子，真是难得，本司已经有些年头未见到大功德者了呢。”

    前面的还八九不离，但后面的王诗晴就一头雾水了，她诧异地问到：“化解疫病之祸，造福亿万生灵？我还干过这个？”

    李功曹意味深长地答道：“王娘子你命好啊，你临死前救的那位女子正在研究一种救治疫病的药物，她死掉，疫病的防治就会受阻，一年内疫病就会在夏国蔓延，造成上万人死亡，上亿人身体严重受损，但因为你救了她，药物顺利研发成功，疫病将迅速得到有效控制，亿万生灵获益，这功德自然就分你许多。”

    王诗晴难以置信地想起那个温柔的母亲，原来她从事着这么伟大的事么？她脸上不由露出欣喜的笑容，自己死的太值了，物超所值！死后还因此获得了大功德，说不定还能再因此当上鬼差，要是以后有机会真得好好感谢她。

    魏判司畅快道：“好人得好报，恶人得恶报，才是世间真理。”说罢拿起桌上的一册卷轴。

    李功曹赶紧上前，殷勤地抢过去，帮他拉开举着。魏判司看着卷轴沉吟半晌，才拿起笔，在卷轴上圈了几处，露出满意的笑容来：“王娘子，根据你的功绩，本司适才已经为你挑选了3个极好的命数，供你选择。”

    王诗晴问“选择？什么选择？”

    李功曹翻了个白眼，解释说：“你的奖赏啊，给你3个上选的命数，你可其中选一个投胎。”

    “投胎啊？！”王诗晴淡淡地缓慢重复了一遍，她沉吟半晌：“敢问大人，投胎是做人吗？”

    “王娘子功德在身，自然是做人。”魏判司道。

    “若我不想做人，还有别的选择吗？”王诗晴问。

    李功曹立刻沉下脸来，气势汹汹地道：“不做人，你想做神仙吗？你这是得陇望蜀，小心鸡飞蛋打！”

    魏判司却还是温言问：“王娘子，何以不想做人？”

    王诗晴紧锁双眉，带着诚挚的语气说：“李大人说我命好，但我回顾此生，只觉的荆棘遍布，苦痛挣扎一生，最后却一无所获。所幸上天怜悯，总算是死得其所。既然有机会选择，我宁可选择再不为人！”

    话音刚落，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挺直的身躯匍匐向前，额头触地，声音颤抖而坚定地继续呼喊：“恳求判司成全！”

    王诗晴伏卧于地，大殿之内一片肃静，只有她自己心跳声如雷鸣般回响。在这漫长且难熬的静默中，她两手紧握，掌心沁满冷汗，身体因过度紧张而微微颤动，膝盖感受到冰冷地面的坚硬，疼痛逐渐加剧。

    直到她几乎无法忍受那刺骨的痛楚，李功曹那充满讥讽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再不为人？你以为只有人间才有苦难吗？”

    王诗晴挣扎着抬起头，虽然仍然跪着，但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台上的李功曹。只见他懒散地斜靠在椅背上，与之前端庄的形象大相径庭。而魏判司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让她瞬间惊慌失措，急忙起身环顾四周，但殿内除了李功曹和站岗的马面之外，再无他人。

    李功曹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别找了，我家大人被你气得提前下班休息去了。我早就提醒过你，贪心不足蛇吞象，现在好了，你把到手的机会都搞砸了。”说完，他悠闲地将双脚搁在桌上，开始哼唱起小曲来，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