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兰氏
三月阳春时节，胡奴的草原之上已露出点点绿茵，万京城内人流涌动，各地胡奴人都在这时来到万京，只因为王庭正在举办朝会。
这是自乌师统一胡奴之后定下的规矩，每年三月初三，当朝单于盛邀各部落贵族来到万京王庭参加朝会，一来单于可以掌握贵族情况以及商议今后胡奴的发展；二来也是为了试探笼络贵族，防止他们有谋反之心。
贵族们自然也懂，每到朝会之时，除非有特殊情况，贵族首领都会亲自来京，同时随着贵族来的还有各地进贡的珍奇异宝，以表贵族对当朝单于的效忠和归顺。
而今年的朝会，兰氏贵族却并未如约而来。
在胡奴，除了万京及周边京畿区域由单于直接管辖，剩下庞大领地都由辖地贵族首领统治。而在这些贵族中最为强大的便是占据东南西北的四大贵族，分别是：呼氏、须氏、金氏、兰氏，其中以统领北方的兰氏势力最为强大。四大贵族各立一方，旗下又有多个部落依附听从其令，以此层层管辖，形成了胡奴特有的制度体系。
在乌师时代，这样的制度体系凝聚力极强，因为各大贵族对乌师有着极高的崇拜，乌师暴毙引起贵族们的极度不满，对害死乌师的凶手——乌维犁也采取极端的追杀，即便他是乌师的儿子，所以权渠曾经以为，乌维犁不会得到任何贵族的救助和保护。
虚闾登基后，贵族们表面上一如既往服从，私下已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些权渠和父亲都是知晓的，只是王庭威严还在，表面上单于依旧是最至高无上的王，而虚闾告诉权渠无须担心，这世上不仅仅只有乌师是单于，他只要手握重兵加上铁血手腕，总会降服这些贵族们。
只是在他登基后的第一次朝会，兰氏作为最大的部落贵族，却缺席了。
权渠突然想到前几日的偷袭事件，在此之前他是决然不会想到乌维犁会躲在贵族府邸，毕竟在乌师死后，各大贵族愤起冲入王庭要寻凶手之势，他是见到的。那时，他的心里还有些酸涩，乌师何德何能，竟能让这些长期纷争的族人对他肝脑涂地，不过就是身处单于之位，龙椅之上权力使然，若是换作是他，这些贵族们一样也的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当日刺客偷袭的模样，权渠还能想起几分，进入王庭之人全是墨色裘衣，胡奴冬日即便再寒冷，平常百姓也不可能裘衣加身，若是刺客中有乌维犁，那么他身边的人就可能是贵族的人，而今朝会，兰氏王竟敢连个招呼都不打就不来。在他看来，这显然是一种挑衅。
由此推断，乌维犁很可能藏在兰氏。
若是乌师最忠诚的跟随者，除了兰氏，怕是没有别人了。据说，兰氏王小时候曾经被继母迫害，瞒着老兰氏王将他故意引到林中，并招来狼群，意图做成被狼群袭击身亡的假象，正巧当时乌师经过，见此情景，将兰氏王救下，与乌师一道的人险些命丧狼口，自此兰氏王崛起后，将兰氏贵族逐渐壮大，成为北方最骁勇善战的部落，却在乌师继位后，甘愿听命于他。
这样的兰氏王，对于乌维犁应是满怀恨意的，怎么会收留他呢？
除非，他知道了什么……
想到此，权渠猛地坐直身体，现在他正在宫宴的主座之上，台下舞女穿着胡奴特色服装，随着乐师的音律节奏婀娜多姿地扭动着身体，两侧贵族官员们互相走动，正举杯庆贺，一片迷醉享乐的气氛，离他有些距离的角落里，有一个男人独独守在自己的座位上，不与外人交流，自己闷闷喝着酒，与这环境格格不入。
沈青川！
权渠举起酒杯，与上来同他敬酒的大臣举杯同饮，嘴角弯起的笑意四溢，却并未抵达眼底，他不着痕迹地瞧了一眼沈青川，低眸挑眉，似有思量。
“单于，今儿个这么好的日子，怎么没瞧见兰氏王？”
身为贵族之一的须氏王高声问道，面上一片诚恳无知，眼眸里却满是看好戏的模样。
“兰氏王许是有事。”
听到此话，本是热闹的气氛骤然冷下来，大家面面相觑，一位大臣解围说道。可须氏王并不买账，看看左右的贵族官员，又对权渠说道：
“我们呼氏、金氏路途也不近啊，为了参加单于朝会，都是提前一个月就准备出门的，便是有急事来不得，书信一封总是有的吧，单于，兰氏王到底怎么回事啊？”
须氏王的咄咄逼人，并没有让权渠有半丝不愿，他缓缓拿起桌上刚刚斟满酒的酒杯，举杯而饮，然后将酒杯放下，斜倚在软椅上，云淡风轻地说道：
“兰氏王没来，我也不知道原因，也没收到兰氏王的书信。我想，可能是兰氏王对我当上单于有所不满，才以此来抗议吧。你说我猜得可在理啊，须氏王？”
权渠的直截了当倒是让本来看笑话的须氏王一时语塞，须氏王当然也知道兰氏王没到场，不管是何种原因，都是对单于的不敬，而权渠一个毛头小子轻而易举得到单于之位，也是他们这些在刀尖上爬到此等地位的人所不齿的，他料定了单于不敢对他怎样，才敢如此开玩笑，却没想到竟让权渠的直白怼得说不出话来。
“这……”
权渠见须氏王说不出话来，又转眼看了看其他两位贵族，见他们也都纷纷低头不语，随即大声笑起来：
“哈哈哈哈……”
这笑声将满堂大臣弄得丈二和尚摸不到头，权渠笑声间歇，倏然指向角落里，喊道：
“沈青川，你母族可是兰氏，母亲就是兰氏王的姑姑，你来告诉我，兰氏王为何不来，是瞧不上我这个单于吗？”
所有人目光转向沈青川，等着他的回答。
而此时，沈青川正在给自己倒酒，似乎对单于与一众贵族的聊天调侃并不感兴趣，却突然被叫到名字，他恍然抬头，眼神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