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阏氏
再次穿上喜服，梳上发凤冠髻是在与一众阏氏拜跪新单于——权渠之时，这一刻，柳嫣不是公主，是虚闾留下的遗孀，是权渠准备接手的女人。
权渠高高在上，俯瞰下面身着喜服的女人们，俊朗的面容没有半点表情，声调平稳地说道：
“起来吧。”
然后环顾看向这群女子，将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柳嫣身上，虽然她站在最后角落，却挡不住风华艳色，还是那件嫁衣，权渠记得，在与父亲的兽衣成亲之时，柳嫣就穿着这身嫁衣，当时的他曾经为这绝色片刻愣过神，直到使女唤他捧着父亲的兽衣跪在柳嫣身旁叩拜天地。
彼时，权渠面上虽未显情绪，却不自主地将眼神瞟向她的身上去，白皙的皮肤透着光亮，衬托小鹿般的杏眼，樱唇水润未翘，明明未有任何动作，却带着几分勾魂的诱惑。
这女子是宋国特意送来魅惑单于的吧？当时的权渠如是想。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若不是他心有所属，天生冷静，恐怕也难抵挡这等媚女盈香绕息。
柳嫣一直低着头，自始至终都未发现权渠有意无意地注视，倒是权渠身边的容薇察觉他眼神停留的地方，顺着看过去，眼眸里多了一份情绪。
仪式过后，柳嫣被护送回雁栖宫，虽再嫁新单于，但权渠为了表达孝心，特下旨一个月内守丧，不在任何阏氏房里过夜，柳嫣也落个清静，不用担心单于会不会掀她牌子的事情。
吃过晚饭，正准备休息，思蕊跑进来，语气带着急切：
“柳阏氏，那个……大阏氏屋里的侍女求见。”
大阏氏？
拜礼时，坐在权渠身边的那个女子。
听胡奴王庭的人说，权渠不好女色，母阏氏多次为他选妻都被拒绝，只有一次在外边带回来一个女子，不顾众人反对，封为大阏氏。
在胡奴，颛渠阏氏相当于宋国的皇后，那么大阏氏就相当于宋国的皇妃。
而权渠一直未娶正妻，因而在权渠后宫之中，大阏氏是实际的掌权人，除了刚刚成为母阏氏的权渠生母，剩下的基本要听从大阏氏的命令。
她的侍女来找柳嫣什么事？
柳嫣重新穿上一下准备褪下的外衣，让思蕊将人带进来。
不多会儿，大阏氏侍女随着思蕊走进内屋，看见柳嫣躬身行礼：
“柳阏氏安好。”
“姑娘快起来。”
柳嫣抬手虚扶，声音柔和地问道：
“这么晚了，姑娘到此有何事？”
“奴婢是大阏氏的贴身丫鬟，叫翠菊，奉大阏氏命，请柳阏氏明日一早到秋兰宫一聚。”
翠菊开门见山将话传到，语气谦逊，极为客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语气，柳嫣连忙回道：
“劳烦翠菊姑娘特意跑一趟，请你回禀大阏氏，我本来今日是要去给大阏氏请安的，只是时候有些晚了，担心惊扰大阏氏，倒是让大阏氏来请，是我礼数不周，明日我定一早过去。”
说罢，顺势瞟一眼念柏，念柏将早已准备好的仿生花钗塞给翠菊。
翠菊看着如真似假的花钗，眼眸里的喜欢不言而喻，跪下谢拜，然后美滋滋地离开。
念柏送翠菊离开，在雁栖宫外，念柏柔声问道：
“翠菊姐姐，你肤色嫩白，戴上这花钗真是好看，不似我，天生的黑胚子，什么好东西都带不出好颜色来。”
“妹妹真会说话，在这胡奴之地，哪能见到几朵艳花，倒是你们一双巧手，做出这等花钗，还是柳阏氏知道心疼人。”
翠菊越看手里花钗越是喜欢，与念柏聊天不自觉地也充满喜意。
“柳阏氏待人向来宽厚大方，若是你喜欢，下次过来，柳阏氏还有不少好物件呢。”
“只是……”
念柏说到这儿，语气有意无意地转为无奈，翠菊顺势追问道：
“只是什么？”
“柳阏氏在这地界人生地不熟，也无人去问大阏氏的喜好，明日去给大阏氏请安，就怕失了礼节。”
念柏貌似愁苦的样子，翠菊回道：
“大阏氏出身平民，倒也没什么讲究。”
翠菊稍作停顿，又补充道：
“柳阏氏太过艳美，大阏氏最是看重单于，就怕柳阏氏抢了风头，明日过去不过是探探虚实，若是柳阏氏能安分守己，也不会惹大阏氏不快。”
“哎呀，这个大阏氏尽快放心，说句不当听的，我们柳阏氏一直奉大阏氏为颛渠阏氏般，刚刚回来还说要去给大阏氏请安呢，偏巧你就来了，再说你也知道，我家阏氏刚来成亲当日虚闾单于就故去，心烦意乱，哪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念柏拉着翠菊，好似相识很久一般的密友，左右环顾后低声说着贴己话。
“嗯嗯，说得也是，柳阏氏也着实倒霉。”
翠菊有所感地附和道。
“所以，烦请翠菊姑娘还要向大阏氏美言几句，别误会我家阏氏才是。”
念柏说到正题，翠菊看着望着手中花钗，点头保证：
“那是当然，妹妹尽可放心。”
送走翠菊，念柏回到屋里，将刚刚与她的对话说给柳嫣听。
“这么多阏氏均被单于收继，大阏氏偏叫您去请安，明日恐怕要让您受委屈了。”
柳嫣深吸一口气，苦笑道：
“原以为和亲不过是权宜之策，许是出门的皇历不对，到这儿竟处处都有坎坷。”
柳嫣的自嘲让念柏更加心疼，他们本来以为和亲嫁给一个老头子便是最委屈的事了，哪想到竟一次次意外推到现在需讨好大阏氏的地步。
“若不如……给太后写封信，看看能不能……”
念柏试探地问，却被柳嫣打断道：
“已经和亲出来的女子哪有退路，给祖母写信不过是徒增她的烦忧罢了。”
“没关系，不过是敲打几句，倒也受得。”
第二日，柳嫣收拾妥当，来到大阏氏的秋兰宫，翠菊守在宫门口将柳嫣迎进去。
“大阏氏，柳阏氏到了。”
翠菊恭敬回道。
“臣妾参见大阏氏，大阏氏万福金安！”
容薇坐在堂前躺椅之上，满头细辫盘于头顶，红色宝石固在头顶，同色耳环戴在小巧的耳垂上，凤目柔情灵动，又带着几分单纯神色，透着既有韵味，又楚楚可怜的别样风情。
只是，这女子本来一副喜相，此刻却冷颜瞧着请安的柳嫣。
“起来吧。”
容薇懒洋洋地说道。
“是。”
柳嫣起身，站在原处，微俯身躯，表现得恭敬得体。
今日，柳嫣穿着十分素净，米稠色的万福苏缎长裙，外搭浅紫织丝锦衣，头上随意梳着流云髻，插一支白玉珠钗，上面嵌着罕见的萃紫玉珠倒是全身最亮的一抹颜色。
虽然打扮清素，可这一身锦绣贵绸的衣服却不比锦衣玉带差到哪里去，特别是配上柳嫣精致明艳的面容，更显高贵端庄，有一种说不出的素雅味道。
“不怪单于瞧你出神，果然是一副好模样。”
容薇虽不想承认，可看到柳嫣便是一身素服，好似也将满身华衣的她比下去，语气不禁泛着酸意。
“大阏氏谬赞。”
做好被敲打的准备，却没想到容薇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评价，柳嫣只得自谦回应。
“怎么是谬赞？我想来实话实说。”
呃……
没想到容薇会回这么一句，倒让柳嫣一时不知作何回应，倒是她反应够快，福身谢恩。
“谢大阏氏夸赞。”
听到柳嫣如此说，容薇似得到肯定一般，满意点点头：
“我从不说假话，向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再说我作为大阏氏，没必要对你假惺惺地赞美，哪来的谬赞？”
呃……
对于烂熟于心的宫廷礼教及如何得体应对各种刁难的柳嫣，竟在容薇面前连着两次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