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忘了
到了车上,申予淮问:“到底怎么回事?”
裴景珊顿了顿,避重就轻地说,“我也不太清楚,我在里面干活儿,灯突然就黑了,然后发现自己被锁了。”
申予淮知道她在有意回避问题,但回避,并不是他的一贯作风,于是他直截了当地挑明:“你在做保洁吗?”
裴景珊被看穿,不免尴尬,但自知无法再掩藏,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回来上班后就被调到了保洁部,今天被安排做新办公区的保洁拓荒。”
申予淮沉默。
裴景珊越发觉得难堪,强行粉饰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失忆了嘛,之前的工作要用电脑,我又不太会……”
“所以呢?要一直做下去吗?”
“当然不会!”裴景珊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答案,然后又不好意思地放低了语气,“先挣几个月薪水再说吧。”
申予淮又说:“我记得你大学学的是财务?”
裴景珊“啊”了一声,支吾道:“那就……是吧,我不太记得了。”
申予淮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她低垂的脸,终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车很快到了茂禾公寓,这是位于荆城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一处高级住宅。
工作之外,申予淮一向独来独往,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带人来自己的住处。
屋子是大平层,一水黑白色调的意式家具,透过客厅的落地窗,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浩浩兰江,视野极尽开阔。
裴景珊局促地站在高级感十足的客厅里,脱下申予淮大衣,搭在自己的小臂上。衣服内里蹭脏了,她不好意思地说:“衣服脏了,我洗干净了再还你吧。”
申予淮走过来,从她手臂上拿过大衣,“不用。”
裴景珊还想坚持,“那怎么行,我……”
“还没吃晚饭吧。”她话没说完,被申予淮打断。
裴景珊确实没吃晚饭,但这个时候她已经饿过了劲儿,没什么胃口,答非所问地说:“可以借我充电器吗?”
申予淮嗯了一声,进书房,拿了手机充电器出来,看裴景珊还呆呆地立在原地,拘谨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孩第一次到陌生人家做客。
“怎么不坐?”
裴景珊挤出勉强的笑容,“衣服挺脏的,不坐了,我充会电就走。”
申予淮走过去,将充电器递给她,转身又进了另一个房间,不一会儿出来,手上多了一套家居服。
递给她说:“新的,我没穿过。”
裴景珊哪好意思接,抱着手机犹如抱着救命稻草,“手机有电了,我这就给张嫣打电话。”
嘟、嘟、嘟……
无人接听。
再打,
嘟、嘟、嘟……
依然无人接听。
裴景珊欲哭无泪。
她本来以为手机充上电,就可以马上联系上张嫣的,可现在张嫣却根本不接电话。
那,她要去哪儿找她?找不到她,她要怎么回家?回不了家,她要去住旅店吗?
她盯着手机屏幕,思绪飞转,这个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申予淮放下手中的家居服去开门,她听到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您订得夜宵,抱歉今晚只有意餐”,然后便是碰门声,接着,申予淮推了一辆餐车进来。
“先吃点东西,电话可以一会儿再打。”
裴景珊并不想这样脏兮兮地留在申予淮家里,更没心思吃晚餐,扯着谎婉拒:“我吃过饭了,充会电就走,你吃吧,不用管我。”
她没想到,申予淮听了会突然走过来,突然离她那样近,身体几乎要和她的贴在一起,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明所以地叫了一声:“申先生?”
申予淮微垂着眼睫,不算明亮的灯光下,那鸦羽后的情绪也显得晦暗不明,他语音低哑地说:“以前,你不是这样叫我的。”
裴景珊心头一跳,怕被看穿的心虚使得她又向后退了两步,她避开申予淮的眼神,说:“我,我忘了以前。”
申予淮看着眼前恨不能退避三舍的人,像是有意要与她为难,又向前逼近了一步,“忘了?我可以告诉你,裴景珊,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从小学到中学都在同一个学校读书,我出国那天,是你到机场送我,在国外那些年,给我打越洋电话最多的人是你,我们,从来不是陌生人。”
她一字字听着,像是有一道惊雷在脑中轰然炸开,她骤然警醒,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她忽略了,申予淮和真正的裴景珊从小相识,站在他的角度,他也许会认为就算裴景珊失忆了,对他也不应该生分到这个地步。
那真正的裴景珊呢?
毕竟她没有失忆过,并不能确定,失忆这件事是不是真得会彻底抹去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感情。裴景珊因为申予淮的退婚甚至想过自杀,那么她对申予淮的感情一定非常深,这样深的感情,真得说忘就忘,再无一丝痕迹吗?
她飞速思索着这个问题,得出一个自认为稳妥的答案。
或许,她应该表现得和申予淮亲近一些,才更符合他的心理预期,更像真正的裴景珊。
如此想着,她定了心神,抬眸,迎上申予淮灼灼的眼睛,“那要不……我再吃点?”
看他没反应,一咬牙,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家居服,故作轻松地问:“我去哪儿换衣服?”
申予淮看着她,像是没反应过来,机械地指了指身侧的一间房间。
裴景珊换上了申予淮的家居服,袖子裤脚都挽上去厚厚一截,裤绳也勒到了最紧。但看上去还是肥大大的,有一种小孩子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申予淮看看她,忍住了没笑,一脸的淡定。
两人相对而坐吃晚餐,不觉间,这已经是两人三天来第三次坐在一起吃饭了。
从前裴景珊约他吃饭,他总是拒绝,那么现在呢?如果她没有失忆,现在和他一起吃饭,她会高兴吗?
可是如果她没有失忆,会用这样清澈明亮的眼神看他吗?
是从前她的眼睛里,没有这样的光彩,还是他疏忽了,一直没有发现?
他不知道,偷眼看对面埋头吃意面的人,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啃松子的小松鼠。
吃着吃着,小松鼠突然抬起头来,他躲闪不及,和她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咦?你怎么不吃?这面很好吃呢。”
申予淮心说:其实我今晚只想吃你做的阳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