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裴家
“不喜欢民谣吗?”申予淮关掉了电台。
裴景珊“嗯”了一声,“换首别的吧。”
然而申予淮知道的流行歌并不多,他小时候练过几年钢琴,疲累的时候偶尔会听一听钢琴曲。
于是他问:“钢琴曲可以吗?”
裴景珊顺从地接受他的提议,但马上又补了一句:“不要肖邦。”
申予淮的手蓦地一顿,音乐软件的搜索框里,他输入的正是肖邦两个字。
他不由问:“为什么?”
裴景珊垂了眼睫,吐出三个字:“不想听”。
申予淮觉得,这并不是真正的答案,但他没有再问下去,转而换了一首柴可夫斯基。
曲子播了一路,直到两人到达裴家大宅。
大宅位于荆城东郊白牙山山脚的一处高端墅区,几百米外,便是浩浩兰江,背山面江,十足的好风水。
然而雨急风起,闷雷阵阵,浓密的枝桠在夜色中肆意狂舞,衬得那掩映下的豪宅也不由森然了几分。
车刚开到别墅门口,申予淮突然看到一个中年妇女从别墅里走出来匆匆离开,一瞥之间只觉得那人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时纪管家撑着伞走了出来,殷勤地引着他去车库停车。
他停好下车,从后备箱拿出让陈秘书提前准备的礼盒。
纪管家引着两人往大宅正门走,刚一进门,里面便扑出一人一狗来。
那人一把拽住了申予淮的胳膊,分外亲昵的样子。
“予淮哥,你可是来了!等你好久了!”
那狗是条毛发勃张的阿拉斯加犬,面目狰狞凶恶,没理申予淮,直接冲他身后的裴景珊冲了过去,汪汪汪叫得好不厉害。
裴景珊皱了眉,却没躲,只觉得这狗实在不太讨人欢喜。
一通狂吠里,屋里又走出个中年贵妇来,嗔道:“景欣,都多大了还这么毛毛躁躁,一点礼貌都没有!”
却没叫那乱叫的狗住嘴。
裴景欣也不看那贵妇,仍是抓着申予淮的胳膊不放,“我跟予淮哥还要讲那些虚礼吗?”一边说,一边将申予淮往屋里拉,像是全然没看见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大活人。
申予淮喊了一声“景欣”,从她手中抽出胳膊,然后定住脚步,对面前的贵妇礼貌微笑道:“婶婶打扰了,这是我和景珊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裴景珊:?
那贵妇接过申予淮递过来的礼盒,保养得宜的脸上荡开笑意,“人来就好,还带什么东西呢,你这孩子啊,太客气可就见外了。”
申予淮保持礼貌微笑,“景珊孝敬您,我总不能拦着。”
裴景珊:??
他说着,目光不禁朝裴景珊瞥过去,果然,那人呆呆杵着,满脸的不知所措,像个第一天踏进校园的小学生。
裴太太好像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的存在,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她,“怎么样景珊,身体都恢复好了吗?”
不是很疏远的语气,但也听不出什么真心实意的关心。
裴景珊露出笑容,打起精神应对,“都已经恢复好了,谢谢您的关心。”
她并不知道过去的裴景珊是怎样和裴太太相处的,但左右与人相处,礼貌客气一点总没有错。
裴太太怔了一下,没再对她说什么,而是招呼申予淮进屋。申予淮偏头瞄她,示意她跟上。
客厅极尽奢华,一水的欧式家具,水晶灯下满屋金碧辉煌。
茶几上早已备好了各色茶点,裴太太引着申予淮落座,亲自为他斟茶,不住地嘘寒问暖。
应对间,申予淮觉得有些难以招架。从前裴太太对他并非如此,现下他同裴景珊退了婚,反而变得热情起来。
裴景欣也凑过来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没聊两句,就成了个人吐槽大会。
她抱怨财务难学,分录记不住、法条也背不过,财务报表更是一看一眼黑。
她后悔回国了,只怀念国外野鸡大学里优哉游哉的日子。现在天天被老妈逼着学习,痛苦地简直生不如死。
裴太太嗔她:“你连财报都看不懂,以后怎么管理公司?”
裴景欣说:“可以雇职业经理人啊。”
裴太太被这句话顶得哭笑不得,“你以为是考试考不过,找枪手呢?”
裴景欣不理她老妈了,又开始扯申予淮的胳膊,“予淮哥,你是学经济财务的,应该能理解我的痛苦吧。”
然而大学还没毕业就通过美国注册会计师考试,手握芝加哥大学经济学硕士学位的申予淮,还真不太能理解裴景欣为什么连投资收益究竟是所有者权益还是损益这种问题都搞不清。
他并不擅长安慰或者鼓励人,尤其不是出于真心的时候,更加难上加难。他并没回应裴景欣,眼神却不自觉飘向了裴景珊那边。
裴景珊单独坐在侧边的沙发上,微垂着头发呆,安静得像一团空气。
申予淮突然问道:“裴叔叔这个时间还在忙吗?”
裴太太说:“本来一下午也没什么事,偏偏你来之前,突然有个工作电话进来。”
正说着,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几人同时抬头看,果然,正是一身休闲装扮的裴正纲从楼梯上下来了。
申予淮站起来,叫了一声“裴叔叔”,裴景珊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裴正纲,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实在做不到,管一个陌生人叫爸爸。
裴正纲走过来,面色平和。他先是停在申予淮面前,伸手和他握了一下,然后目光才转到裴景珊身上。
看她呆呆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他走了过去,高大的身躯将一片厚密的阴影投在她的身上。
裴景珊惴惴,心跳如鼓。
“珊珊,真得不记得爸爸了?”
裴景珊暗暗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抬头,对上裴正纲审视的目光,“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裴正纲突然伸出手,抚了一下她的发顶,这个动作刹那间让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心里顿时像被挤爆了一颗柠檬。
“没关系,你安然无恙,比什么都重要。”
她一时没回过神来,机械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