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醒
幻影一路风驰电掣。
申予淮赶到荆城人民医院的时候,裴景珊刚刚结束抢救,转入了icu观察。
icu门口,站着两位身着警服,全身透湿的高大男人,申予淮上前,目光中全是真诚的感激,“是您二位救了她。”
其中一个男人微微点了下头。
这时,护士拿着一份风险告知书过来,询问他和裴景珊的关系,他说是“未婚夫”。
护士摇头,表示签字必须要有法律承认或者血缘上的亲属关系才行。
申予淮马上给裴正纲去了电话说明情况,请他尽快来医院。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他问护士:“贵院是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的?”
护士说:“我们查询了患者过往的就诊病例,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她留的是您。”
申予淮的心脏又是一揪。
这个时候,走廊里又推过来一张病床,病床后面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中年妇女。
那病床被推进了icu,被拦在门外的妇女瘫坐在地,泪流了满脸。
其中一位民警见状,上前劝道,“这位大姐,您要振作,相信您爱人一定可以转危为安。”
申予淮不禁一怔:“还有其他人溺水吗?”
身边的民警说:“司机开车载着您的未婚妻,路上汽车失控撞上了桥边护栏,连人带车一起冲进了江里。”
申予淮心头微震。
一直到那一刻,他都以为是裴景珊一时想不开,寻短见投了江。
原来不是。
原来是她坐的车出了交通事故。
可原本,他是要送她的。
这件事,无论如何,他都开脱不得。
懊悔犹如绵延不绝的藤本植物,将他的心脏紧紧缠绕、裹缚,窒闷到快要无法呼吸。他靠着医院冰冷的墙壁,很努力,才没让自己像那位中年大姐一样瘫软下去。
两个民警还有公事在身,匆匆离开了医院。两人走后好久,裴正纲和裴景欣才姗姗来迟。
许是久经商场练就了一身八风不动的本事,即便自己的女儿在icu里生死难测,裴正纲依然保持着沉着和体面,说话的语气全不见半分慌乱。
“珊珊怎么样了?”
此时申予淮逼人的英俊已被浓厚的疲色覆盖了大半,他双眼被红血丝铺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医生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先进icu观察,等体征平稳以后再转普通病房。”
裴正纲淡淡嗯了一声。
一边的裴景欣看申予淮这副狼狈模样,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予淮哥,你累了吗?”
申予淮没理会裴景欣,和裴正纲陈述了裴景珊落水的经过。
又有护士过来,提醒他们icu病区不需要家属陪护,希望他们配合医院工作,尽快离开。
申予淮一身沉重地回到公寓。
胃痛卷土重来,疼得直不起腰来。
他强撑着从医药箱里翻出了“万易宁”,就着白水吞下,昏昏沉沉陷入梦中。
梦中竟看到了裴景珊的脸。
面无表情的样子,他蓦地心中一纠,滚动喉头,想对她说什么,那张脸却忽得飘远,在他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小。及至小成半个手掌那么大,他才发现那张脸原来是墓碑上的一张遗照。
他悚然惊醒,全身被冷汗打得透湿。
粗重的喘息声久久回荡在密闭的卧室里。
许久,他拿过床头柜上的一杯冷水灌下,在又一波剧烈的胃痛里,找回了神思。
然后他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陈秘书,今天我有事不能去公司,请帮我准备一下请假手续。”
挂了电话,又胡乱塞了两片干吐司后,他开车去医院。
裴景珊还在icu里,好在情况稳定,医生说傍晚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申予淮一天都守在医院。
傍晚,裴景珊转病房的时候,人已经清醒了过来。
申予淮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倏地对上一对星子般的眼睛,刹那间,一股电流样的刺激顺着脊椎直冲脑髓,他不禁心头剧颤,然而声带肌肉却像是麻痹了,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终究有愧,他受不住裴景珊这样澄澈晶亮的目光,像是鞭子抽在他的脸上,艰难的,他想错开眼,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的裴景珊突然坐了起来,猛地一下子抱住了他的腰。
他被扑得向后趔趄了两步,裴景珊却没撒手,依旧死死抱着他。
他觉得快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心中疑惑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文卿哥,是你吗?”
“文卿哥,真的是你吗?”
“文卿哥,别走……”
申予淮:“……”
他由着她抱着,由着她又哭又笑,把一堆眼泪鼻涕蹭到他的衬衫上,过了许久,待裴景珊终于没了哭声,才一点点扳开她的手指,说话声音都是飘的。
“我去,叫医生来。”
事情变得有些不好办了。
裴景珊是苏醒了过来,但是,她的大脑好像受到了损害。
她不承认自己是裴景珊,满嘴胡言乱语,她问自己在哪儿,外面为什么没有枪炮声,战争结束了没有,上海守住了吗……
申予淮头痛欲裂,内科医生听得目瞪口呆,当场就摇了已经下班的精神科医生来会诊。
精神科医生在裴景珊的病房,和她单独待了两个小时,出来的时候,得出了如下诊断。
创伤后应激障碍导致的一过性精神错乱,以及因溺水致使大脑功能受损而造成失忆。
精神错乱、失忆……
申予淮觉得,刚刚舒出一口气的胸腔,此刻又被一块坚不可移的泰山石死死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