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水

    秋末，夜，风寒料峭。

    荆城东郊一处豪华宅院内却是一派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

    这里正在举行的是当地知名地产商裴正纲的寿宴。

    室内花园一处少人的角落里，裴正纲的大女儿裴景珊正同一位年轻英俊的男子低语，神情忧郁哀切。

    “予淮哥，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了吗？”

    申予淮面色平淡，“景珊，单方面的感情并不能长久，取消婚约是对彼此人生负责。”

    裴景珊料到了这样的答案，心脏疼到声音都开始发颤，“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对吗？”

    申予淮避开她的眼神，偏过头去，低低嗯了一声。

    破了的心脏在这一刻像是被人狠狠攫住，攥紧，绝望如铺天盖地的海，将她的大脑冲刷地一片空白，她的声带几乎是无意识地在震动，“予淮哥，没有你，我会死。”

    申予淮手中的高脚杯猛然一晃，洒出一片晶莹的酒水。

    一瞬的失神里，裴景珊已然转身离开，背影萧索决绝。

    他下意识地追了过去，到别墅门口才拉住她，“你要去哪儿？”

    裴景珊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去哪儿？你送我吗？”

    申予淮想说“可以”，偏偏这个时候，裴正纲的二女儿裴景欣过来缠住了他的脚步。

    裴景珊眼中的微光彻底熄灭了，她深深看了看申予淮，决然转身，上了一辆等在门口的车。

    她缩在车后排，一言不发。

    密闭空间安静得过分，司机觉得尴尬，清了清嗓子，问：“小姐，请问您要去什么地方？”

    裴景珊低声吐出四个字：“美景家园。”

    司机应了一声，发动汽车。

    她靠倚着车壁，隔着玻璃窗，看外面被昏黄路灯光矫饰的夜色。

    胸口越发闷得厉害，她想摇下车窗透气，几番摸索，却不知道应该摁哪一个按钮。

    她只好求助司机，“您好，麻烦帮我降一下后车窗。”

    司机说了声“好”，亦是好一番摆弄，才算是把车窗降了下来。

    夜风卷起落叶和沙砾，呼呼扑面，她被吹迷了眼，又硌又疼，泪水又不受控制地漫了上来。

    她的脑子里又开始回荡申予淮的声音了，锋利的刀刃一样，一下一下切割着她的心脏。

    好疼。

    她死死咬住嘴唇，却还是阻止不了眼泪汹涌。

    司机看出了她的异样，说：“风大迷眼，要不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岂料话音刚落，不待裴景珊回应，平稳行驶的汽车陡然一个偏斜，急速撞向了桥边的护栏。猝不及防间，没有系安全带的裴景珊，被巨大的离心力直接甩飞出了车厢。

    她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叫，声音凄厉撕裂夜色。

    巨大而强烈的失重感里，一声闷响陡然间在耳边炸开，万千冰凉钢刃，穿心刺骨。

    她落水了。

    口鼻、气管、肺，一整个呼吸道瞬间被水灌满。

    挣扎，浮沉，再挣扎，再浮沉。

    然后，下沉，下沉，再下沉。

    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想是，申予淮，我没骗你，没有你我真得会死。

    申予淮陷入一种强烈的不安里。

    他一连喝了好几杯茶，才勉强压下内心的惊惶。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拜这几口凉茶所赐，这一晚一直隐隐作痛的胃，突然疼到难以忍受。

    他没办法，提前同裴正纲告了辞。

    一辆幻影，载着他平稳地驶入夜色。

    车上备着胃药，他胡乱塞了两片，捂着胃，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车厢安静，迷迷糊糊，人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他接通，略显嘈杂的背景音里传来语速极快的女声：“你好，请问是申予淮先生吗？”

    “您好，我是，请问……”

    不等申予淮说完，那边迅速自报了家门。

    “这里是荆城人民医院急诊科，裴景珊小姐因为溺水被送来我院紧急抢救，目前暂未脱离生命危险，请您即刻前来医院！”

    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申予淮觉得自己的心脏和肺在那一刻骤然缩紧，在快要捕捉不到的呼吸里，脑海中盘旋的只剩那一句——予淮哥，没有你，我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