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再起风波(二)
校场里,三军肃立,旌旗猎猎。宋均和中郎将们端坐在点将台上,校尉官骑马列队台前,两旁是持盾拿枪的士兵方阵。秋风吹动军旗“猎猎”作响,士兵军容整齐,威武雄壮,校场弥漫着悲壮肃杀的气氛。
“马援老儿治军果真严厉,有一套好办法呀?!”身为神兵队总教头的麻矬子瞧见阵式,在心里不免感慨。他看了一眼肃穆凛然的石傩公,脸上露出把生死置于度外的神态,大有勇士一去不复返的气慨。
石傩公暗自倒吸了一口冷气,思忖道:“今日必定是一场恶战呀!只恨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空抱负!”不过,他也顾不上许多了,心中期盼麻矬子旗开得胜,不负众望。
宋均思谋深虑,做事滴水不漏。他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议和大使,又要标榜自己处事公正。他不想被别人说三道四,背负一辈子骂名,又要出胸中的一口恶气,让谈判处于更加有利的地位。他绵里藏针,阴险而又狡猾,聪明过人,蒙蔽了普通百姓。
司仪官红旗一挥,三军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校场,占据了四周高地,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他们居高临下,监控全场。
司仪官大声宣读生死状:“皇天在上,日月明鉴,校场比武,纯属自愿。刀枪无眼,生死难免,各安天命,自求多福!”他宣读完毕,一名骠骑兵用旗杆撑起生死状巡游全场,向众人展示。巡展完毕,骠骑兵把生死状挂在校场营门旁,供公众观看。
司仪官继续宣布:“比武分为三局,马战、步战、徒手技,三打两胜者始为胜利方。第一局马战,现在开始!”他把令旗一挥,三军呐喊助威。在狂热的呐喊中,战鼓被擂得震天响。
校场左右进口冲出两匹战马,马上两员战将身披战袍,一红一黑,捉对厮杀。穿红袍的是中郎将耿舒,穿黑袍的是神兵总教头麻矬子,两人相遇,如见仇人,分外眼红,痛下杀手,招招致命。
中郎将耿舒抡一柄方天戟,势大力沉,招式凶猛。神兵队总教头麻矬子使一把长柄朴刀,披上临时借用的黑色战袍显得不合身。他掖了一半在腰间,衣衫凌乱,人显得更加矮小,猥琐难看,让人怀疑他总教头的身份,不像是一个武功高手,倒像是菜农樵夫。
第一个回合对冲,双方刀戟相交,火星四溅,两人搏杀都没有得手。他们勒回马头,又进行第二轮冲杀。马蹄声疾,但见中郎将持戟直刺麻矬子面门,麻矬子横刀再格击,枪刺如流星、刀劈如闪电、横扫一大片,战马嘶鸣,攻击中喊杀声不断。两人在战马错身而过之时,兵器交手了几回。第三回,中郎将耿舒见正面攻击,刺不中麻矬子,心生一计,两腿夹紧战马蔸转马身子再次变招。双方催动战马对冲,风声呼啸,快如闪电,麻矬子见对方挺戟前刺,他用长柄朴刀横腰斩去。观战三军瞬间紧张,不敢发声。两马相遇,耿舒突然使出铁板桥功夫,全身后仰,背贴马鞍,避开刀锋,右手持戟后拖,刺中了马身,划开一条长长的血口,这让麻矬子始料不及。
麻矬子骑乘受惊,疼痛难受,狂跳嘶叫,马尾高高翘起,把麻矬子颠下马身。麻矬子不熟悉马性,又是临时借用的坐骑,战马负痛远去,嘶鸣着不肯返回。
麻矬子落地后,拾起朴刀,抖擞精神,准备再战。他看见耿舒勒回马头,虎视眈眈,挟带一溜烟尘再次扑来。麻矬子心中大叫不好,失去优势,只能被动迎战。一个马快,一个人矮;一个如大鹏展翼,一个像蝼蚁蠕动;马嘶刀快,长戟如虹,滚滚烟尘中传出一声惨叫。全场惊呼:“啊!”胆小的人闭上了眼睛,世界静止了,没有了丁点儿声音发出,人们目瞪口呆,不忍惨睹残酷的现实。
“第一局马战,中郎将耿舒胜出!”司仪大声宣布,打破了沉闷的空气。
石傩公在看台上惊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当他睁大眼睛时,又感到无比欣喜。原来,在校场上,刚才两人交手时,麻矬子一个前滚翻,侧身错过,同时用长柄朴刀斩断了马脚。耿舒骑乘前扑倒地,不过,他神力超人,硬生生掷出方天戟,划伤了麻矬子的左腿,鲜血染红了战袍。战马跌倒在地,哀声长鸣。
“不公平!偏袒人。这怎能算耿舒胜出呢?两人旗鼓相当,只能定为平局,真是可鄙!”石傩公对司仪表示抗议,不承认宣布的结果。不过,石傩公心里亦明白,在别人的地盘上,由不得自己作主,裁判是帮主家的。他更关心麻矬子的身体,见麻教头自己撕破战袍包扎无大碍,心中释然了。他盼望麻矬子在下一局中取胜。他相信总教头有这个实力。
“第二局,步战!”司仪听到抗议,感到心虚,但他毫不理睬,继续喊出口令。此时,校场中捉对拼杀的双方红了眼,双方弃马持械斗上了。耿舒手持方天戟一心要杀了神兵队总教头,争抢头功,而麻矬子着急要为谈判争取更多的筹码,必须要扳胜一局。双方互不相让,招招狠毒,期望打倒对手,取得胜利。场外呐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杀死阴兵,擒拿相单程!”
“血债要用血来还,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灭了五溪蛮,早日把家还!”
石傩公气得浑身发抖,他不满地朝宋均抗议:“可鄙之人毫无信用?你们玩弄阴谋诡计,存心要害死麻教头!这是比武吗?你们存心刁难我们,想要让义军出丑,妄想破坏议和大事。宋均,你当婊子又要立牌坊,杀死麻师父又要保全自己面子,此计真是恶毒之极呀!”石傩公心中愤懑不平,看透了宋均不讲信用的本质,随时准备加入战斗,哪怕献出生命,也要捍卫五溪蛮的荣誉。
宋均远远地坐在主席台上,心中十分得意,但他稳重老练,不露声色,让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表情,摸不透他的心思。他庄严的稳坐在主席台上,此时,心里却在盘算下一步的行动。与五溪蛮谈判,他如梗在喉,左右为难,战局不利,他不得已采取的行动。他要打击五溪蛮的气焰,不让贼猷错误的估计形势,他要让蛮夷明白,是泱泱朝廷皇恩浩荡,怜惜民力,才招安边疆;倘若继续顽冥不化,那么大军压境,铁血无情,我们将会扫荡夷族,杀他个片甲不留。他默默地分析当前形势,权衡着利弊,盘算未来的出路,安排这场决斗,他既想打赢又不想把事儿弄砸,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石傩公陷入了沉思:“不晓得是宋均授意,亦或是耿舒贪功所为?”他要摸准宋均的心思,此次议和事关重大,涉及到成千上万五溪蛮人的身家性命,每走一步都得三思而行。他既不能畏缩退让,被对方看瘪,随意欺压,让人认为起义军软弱无能,他要表达自己的坚定意志与和平的诉求,使朝廷官兵不敢轻举妄动,倒逼着他们走上议和谈判的道路。他同样不想与宋均撕破脸皮,再次点燃战火,他盼望通过赢取比赛,展现起义军的顽强战斗力,更好地为武陵蛮人争取和平的福祉。
宋均想着心事,“朝廷征剿五溪蛮三年有余,战果甚微,陷入战争泥淖不能动弹。武威将军刘尚统领三万人马进剿,却因用兵不慎,最后导致全军覆没。而今,伏波将军马援身染瘴疫,生命垂危,军中瘟疫蔓延,兵勇水土不服,战斗力严重减弱,征剿难以为继;倘若继续深入五溪蛮腹地作战,恐怕凶多吉少,难保胜算。五溪蛮人狡猾善战,好汉异士啸聚如云,踞险守隘,以逸待劳,一年半载是打不下来的,战事势必拖入僵局,于己于军队于朝庭都不利,单是粮草和军需供应也难以保障,何况南蛮瘴毒盛行,许多北方官兵被夺去性命。盼望朝庭增兵吗?也不大可能,听军报说全国各地出现新的叛乱,朝庭分身无术,焦头烂额,疲于应付。偌若双方就此议和,平息了五溪蛮叛乱,也算为朝庭解除了心腹大患,为圣上排忧解难。”
宋均想:“五溪蛮民众愿意招安,皆为我朝廷驱使,倒省去了不少麻烦和纷争,况且这里是乌不拉屎的地方,穷山恶水,土瘠民贫,占之如鸡肋无大用处,弃之又心不甘,让夷人自己去管理吧?!以夷治夷,以毒攻毒,只要他们愿意归化都行,原来朝代也有先例,这倒体现出我大朝威仪万方,八方朝贺,圣上仁慈博爱,安得天下黎民尽开颜!”
“哎呀!”全场响起了惊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路。宋均发现校场上,麻矬子打掉了耿舒手中的方天戟,提着朴刀追赶。耿舒绕场逃窜。
“第二局,麻矬子总教头胜出。”司仪叫停了比赛。
观众被血淋淋的比赛刺激,纷纷起哄,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杀了五溪蛮,渴饮蛮子血!”
“杀了五溪蛮,渴饮蛮子血!”
麻矬子见势不妙,凝神环顾四周,抡起朴刀准备再战第三局。他晓得自己绝对不能输。
这时,一匹快马冲进了校场,一名邮差来到主席台前,滚鞍下马。军邮口中大声叫道:“圣上诏谕,请宋均大人接旨!”
宋均半跪,双手捧顶,接过诏书,心里却犯嘀咕,“不会是马援将军的呈折到了皇上手中不对呀?那呈折被五溪蛮夷扣押,至今没退回来。又会是谁告密了呢?”
邮差走后,他打开阅看,心中吃了一惊。他无奈地对身旁的中郎将传达说:“皇上派出当朝附马虎贲中郎将梁松前来督查,带诏书问责,且代为监军。”几位中郎将紧张起来,也不知晓内情,人人自危,大家都害怕皇上追责。
“马中郎,取消比赛,带士兵回营房。”宋均心情沉重,他已无心观看比赛了,吩咐属下带走部队。
“比赛取消,请各部带回营房。”马武站在台上大声通知。几位中郎将向宋均告别,回到部队中去,带领士兵返回驻地。
宋均凭添了几分担忧。他扫巡一下四位中郎将的反应,他发现马武、耿舒、刘匡、孙永等人回到部队中,陆续离开了校场,没有看到他们的异常表现,也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宋均明白将领中有人告了密,与中军帐貌合神离,他不得不小心提防。“皇帝再派监军,而且是当朝附马,看来来势凶险。梁松一个月后将抵达壶头山,自己如何交差呢?皇上看来不再信任了?”
宋均想起令人头痛的困境,“战与不战?在军营里意见并不是十分统一。赞成议和方案的只有马武态度鲜明地拥护,而耿舒和刘匡叫嚣要决战到底、属于军中的强硬派,孙永态度暧昧、左右摇摆。”宋均是明白人,深明大义,懂得人心的复杂,他要把握时机。他怕操之过急,过早地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将会引起部将骚动,发生内讧,扰乱了军心,自乱阵脚,让敌人有机可乘。
“ 又是谁给皇上报了信,透露了消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他感到危险的逼近,他要理清思路,想好要走的每一步,倘若一步走错,将坠入万丈深渊,身家性命难保。“是马武?只有他知道绝密消息。或是耿舒?这个家伙天生反骨,觊觎主帅位子很久了。是刘匡?他与皇帝是宗亲,有血脉亲情。是孙永?他早想返回京城了,不想打了。”宋均想来想去,想不出一个头绪来,觉得他们都有可能通风报信。他要静下来,细细想想呢。
壶头山军营囚牢原本是一个天然的洞窟,隐藏在后山。马援来到壶头山后,在洞外面装上了栅栏,被分隔成多个小石洞,临时作为避暑的场所。上次壶头山一战,意外擒获了不少的神兵,因囚牢紧张,宋均把俘虏全部关押到这里,并且派出悍将司马吕种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