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身陷囹圄(一)
“嗯。是这样的。现在,我带来了新军战舰百艘过来,你可以放手一搏,不用顾忌什么了。我建议,由我所带领的新军为主力,前出三十里迎敌,把临沅增援之敌彻底消灭在青浪滩一带。你可以腾出手专攻壶头山残敌,不知将军意下如何?”石兴邦提出了新的建议。他把攻打援敌的艰巨任务揽了下来,为姚沧水分担压力。
“我怕时间赶不上。你们连续推进,一路上没有得到休整,仓促上阵,能行吗?”姚沧水有些担忧。他派出阻击的船队虽然迟滞了敌人的步伐,但消耗严重,抵抗力量有限,敌人还在不断推进。双方对于战场的布置很难到位,伏击战可能变成了遭遇战,这对于义军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没事。我命令新军克服疲劳,发扬连续作战的优良传统,尽快赶往青浪滩,占据有利地形,展开战斗。”
“好,事不宜迟,石峒主,你们马上出发,争取抢在敌人的前面。祝你们旗开得胜!!”姚沧水紧紧地握着石兴邦的大手,激动地说:“老兄,沧水结识你,是我一生的荣幸。与你合作,总是让你付出太多。”姚沧水从内心里感激石兴邦的出现。他每次陷入困境,都是石峒主帮助他渡过难关。包括少年时求学,在山路上患上痢疾,腹泻不止,生命垂危,是这位贵人的帮助,让他脱离了危险。
临沅支援的船队在小青浪滩受到义军的顽强阻击。船队头目中郎将史云鹏独自站立在高大的破甲船头,持槊挺立,两侧环立着弓弩兵。他们弯弓搭箭,目视两岸,严阵以待。盾牌手,钩鎌枪士卒在后面策应保护。让人一看,感觉这群虎贲兵军纪严明,训练有素,战斗力强悍。
船只驶入小青浪滩,峡谷河道变窄,水势湍急,两岸青山阴森逼人。埋伏在崖岸上的义军中有头目指挥:“官军船队来了,放火烧筏,推入河道。”几十个兵丁呼啦啦的一阵子忙乎,从上游入下十几艘木筏,木筏上面摆放着被脂油浸泡了的草团,草团被点燃,烧起了熊熊大火,火借风力呼呼作响,凶猛地扑向上行船队。
“不要慌张!稳舵!向右转舵!”破甲船的前头包有铁皮,可以阻火,不怕火烧。燃烧的木筏撞上船头,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然后,翻转一下,偏离了方向,从船胘侧面流过,并未损坏上行的船只。有的木筏被水流冲到礁石中,搁浅了,明亮的火焰映红了水波。官军的船队一支接一支的避开了火团, 顽强地向上游挺进。
“放箭!”埋伏的义军一计未成又生一计。他们用箭矢射杀船上划桨的水兵。这些水兵双手搬动长木桨,整齐划一,持续不断地为船只提供前进的动力。射来的箭被盾牌兵拦截,船只毫发未伤,继续前行。
义军技穷,一通鼓声响起,一位义军头目头緾白巾,振臂一挥,大叫道:“神兵们,上船与官军们拼了!!”数十名神兵借助跨江滑索,身披蓑衣,从天而降,纷纷落在船板上,与敌人厮杀。双方一阵混战,各有士兵伤亡,但船舱里的士兵众多,神兵们被砍杀倒地,势单力弱,终于失去抵抗能力。神兵尸身被船上的士兵抛入河流中,沉入水底,不见了踪影。战船舱面被士兵用沅江水清洗干净,血水从船胘两侧流下,航行中的船只又恢复了平静。
“向前调正方向,加大划力,加速!”史云鹏脸不惊心不跳,大声发令。刚才小股匪徒攻击,耽误了一些时间,他要抢回来,争取尽快赶到壶头山,解马援被困之围。马援病危的消息一直密而不宣,宋均每次发布战令假借马元帅之名,所以,外界并不知情。
石兴邦船队先敌发现目标。侦察舰通过瞭望台发现了从下游驶来的敌船,密密麻麻的看不到尽头。向石兴邦的“龙”字号战船报告。因水道有限,敌船是一只接一只的上行,并未展开战斗队形。
石兴邦指挥旗兵,把战船依水面地势组成三三战斗队型,即以三艘为一个攻击小组,居中主舰冲锋,左右战船协防,共同围猎敌方一艘战船,直到击沉。乡下人戏称为群狗战术,三只咬一只,撕头咬腹掏肛门。 此法虽然粗鲁,但却屡屡奏效。主舰船坚锋利,势大力沉,撞击对手往往一击致命;僚船灵活多变,通常寻敌破绽,从中腰或尾端入手,痛打落水狗,三船配合,无坚不摧。
石兴邦先敌发现敌舰,他抓住有利战机,率先发起冲锋。他用旗语命令,“盘瓠号战舰、虎字号舰、猎鹰号舰,迅速组成战斗队型,向敌人发起冲锋!”各战舰升起飘扬的图案,扯起了风帆,借助风力,凶猛地扑向了来敌。后续船只也纷纷列成冲锋队型,按照操典,分割包围敌舰,呐喊声,牛角声,撞击声,响彻了沅水江面。
增援的敌舰仓促应战。中郎将史云鹏瞧见黑压压的义军战船,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贼猷会出动如此之多的船只,难道是要寻求决战?原本,他接到宋均的飞鸽传书,带兵前来解救壶头山之围,信函上也只是说遭到敌军不多的船只围攻,所以,他轻兵简从,期盼快速取胜。但是,现在看来敌人倾巢出动了,妄想毕其功于一役,消灭朝廷官兵。
中郎将史云鹏常年镇守洞庭湖,训练水军,效劳朝廷,他见过大江大湖,有丰富的水上作战经验。他被石兴邦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损失了几艘先锋船,但他并没有慌张,马上稳定下来。他通过瞭望筒观看,马上发现敌人的弱点,迅速作出反击部署。
他指挥战船一字型的排在江面上,列成三排,组成了三道防线。当敌舰以三艘为一小组进攻时,他命令接敌船只避开锋芒,让出中间通道。敌船顺流而下,收不住阵式,直向下游冲去,他又命令前排战船回撤原位,封锁缺口,关门打狗。
石兴邦站在龙船上,看到敌方打得很有章法,心想碰到了厉害对手,不可掉以轻心。听身边谋士介绍,敌将乃“水上飞将”史云鹏,熟读兵书,善用计谋,人称“小诸葛”。石兴邦一计未成又生一计。他命令传令兵吹响了牛角号,发起了全线攻击。他要利用船只处在上游的优势,一对一的撞击敌舰,敌舰列成一排阻截,那么我就要撞毁你的防线。命令义军士兵快速登船,展开白刃战,消灭来敌。
沅江江面上,义军的舰队列成一排,居高冲下,势不可挡。“冲呀,杀了狗官兵,为相王立功的时候到了!”士卒们嗷嗷嚎叫,等待登上敌船杀敌。
中郎将史云鹏看到这情景,轻蔑的一笑:“一群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他信奉“咬人的狼狗不吱声”的教条,同时,他发出了指令:“稳舵!全员武装,准备拼杀。砸石!”
他打出第一波反击。两船相距数丈,进入了石头攻击范围,双方抛石机启动了,不断地砸击敌方船队。中石弹的船舶,东倒西歪,樯摧帆毁,死伤无数,哀嚎声不断。
“砰!砰砰!”船只相撞,发出巨响,溅起了巨大的水浪,打湿了船头。震荡过后,士兵们手拿砍刀攀爬对方船胘,捉队厮杀。但是,这时,义军船队的缺陷暴露出来,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也注定了失败的结局。
原来,义军打造的战船是由沅江流域的货轮改造而成的,因沅江水道狭窄,载货船体体量不大,大多灵活小巧。而官兵的战舰是依照洞庭湖的船式修建的,为了抵抗大江大湖的暴风骇浪,船体高大深阔。两船一交手,优劣分明。义军船上的士兵无法爬上对方的船舱,而官军的士兵居高临下,可以痛击五溪蛮兵。
中郎将史云鹏发现了破绽,他迅速命令手下依托大船用石砸,用弓弩射杀,用油脂焚烧敌人。
石兴邦站在“龙字号”主舰上,看到义军的战船被熊熊大火包围,士卒们陷入绝地,虽然英勇抗击,但奈何回天无力。他长叹一声,振臂上伸,朝天大吼一声,“天要绝我?老夫我不服!”
他朝身边的亲兵交待后事,“嘎汝雄,你速去通知姚沧水将军撤军。告诉他,老夫替他先挡一阵!”他沉思一下,又缓缓地,无比遗憾地说:“另外,告诉姚将军,将来一定要打造大船,才守得住沅水呀!”
“峒主,你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亲兵队长苦苦哀求。亲兵们都是他从乾州山峒带出来的娃娃,他们平日习惯称呼为他峒主,显得更为亲切。他们与峒主建立起深厚的情谊,形同父子一般的关系,感情很深,他们不忍离他而去。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吼叫一声。几个贴身亲兵一抹眼泪,拿着信函去了后舱,放下一只小朦艇,快速划去,离大船越来越远。留下的士兵晓得石兴邦副指挥长抱了必死的决心,也都大义凛然,准备慷慨赴死。事实上,石兴邦晓得此次决战的风险,他早已写好了遗书。一封送给相王,一封留给妻儿。离别姚沧水去阻击敌人时,他在途中又给姚沧水留下了一封信。他明知此次胜算难料,哪晓得却是输在不起眼的战船上,功成必先利其器呀。他深刻体会到武功中教授的训诂,枪长一寸、兵强两分的道理。两军对垒,一个小的疏忽,可能是致命的。
石兴邦送走信函,心情轻松下来。他通知副官集合队伍。船甲板上,所有的士兵列队整装,大家晓得最后的时刻到了,黙黙地等待主帅发出命令。
“兄弟们,你们跟随我石兴邦多年,为相王立下汗马功劳。我先在这里,感谢诸位兄弟们了!”他抱拳致礼。“朝廷不义,陷民众于水深火热之中,我辈奋起,誓要打出一个清明世界。如今,亦是我辈抛头颅洒鲜血践行的时刻到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军需官!”
“属下在!”军需官出列,等候指令。
“你去把所有的酒坛搬上来,我要和兄弟们喝了壮行酒,一起上路。”石兴邦甩掉战袍,一身轻装,英姿勃发。
“遵令!”军需官带领一队士兵去了甲板下的库房。
下面的士兵也纷纷解开笨重的甲胄扔掉,露出一身短装,他们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勇士一去不复返,慷慨就义多壮志。
美酒被分发到每一人的手中,人手一碗。石兴邦带头喝了,将官们、士兵们仰头喝下烈酒,砸碎了土碗,拎上大砍刀,作好了战斗准备。舵手,桨手,各就各位。石兴邦发出最后一道命令:“满舵!全力攻击敌人主舰!出发!”
官军战舰上,中郎将史云鹏见敌舰气势汹汹地冲撞过来,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慌张地呼叫护卫船拦截。两侧的护卫船只斜冲出去,冲撞来敌,保护主舰。他们不断地撞击飘扬着“龙”字号战旗的战舰,尽管,龙字号战舰被撞得东歪西倒,但是,它就是不倒。始终保持着它的前进方向,咬住主舰不松口。
“烧掉它。烧掉它!赶快烧掉它!”史云鹏有点忙乱了。官军众多护卫船的士兵纷纷射出火箭。抛石机抛出火球,砸在龙字号甲板上,“砰!”的一声巨响,火球爆炸,干稻草四分五裂,又引起更大面积的燃烧。“龙”字号战舰甲板起火了,风帆起火了,高高飘扬的旗帜起火了,一切东西都在燃烧,远远看上去,像一只高昂的巨大火炬举在沅江里。
浑身是火的“龙”字号战舰仍然不停,它仿佛像一个火精灵,带着不朽的躯体,朝着既定目标奔去。向前向前,气吞山河,而无比悍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