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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五溪瘴雾(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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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娘的,五溪蛮善用阴招诡计!入娘贼的,搅得老子心慌难受,手痒痒想揍人?!元帅下令吧,我愿打前锋!”中郞将耿舒恨得牙根痒痒,渴求与蛮猷一决生死。他对蛮夷游击战术嗤之以鼻,一律痛斥为旁门左道,不屑正眼瞧一下,他与对手屡次交战,战之不爽,剿之无影,空余勇力而毫无建树呀,使他很恼怒。

    “众爱将,老夫何尝不愿速战速决呀?奈何五溪蛮疆山高路险,虎豹毒虫横行,雾霾瘴毒弥漫,欺负我方将士水土不服;双方未曾开战,军中就先倒下了一半士兵,煞是恼人呀!其次,五溪蛮匪狡猾多端,一味玩游击战和巫傩术,并不愿意在战场上正面与你抗衡,让咱们寻找不到决战的机会呀。俗话说:‘挥刀断水水自流’,我们再强势亦无处着力呀!”

    “元帅,据前方探子来报,五溪蛮匪在上游征集了船艇数百,日夜操练士兵;他们好像要从沅江突击我军,这正是一举歼灭他们的大好时机呀!我们积极向朝庭奏报,从洞庭湖紧急抽调水军入沅,与敌猷在沅江上展开大决战。大丈夫打仗就图个轰轰烈烈、痛痛快快的,不打窝囊仗,不靠奇巧淫伎取胜。我偏不信中原的铁蹄踏不平五溪蛮地?!”急先锋耿舒大咧咧地提出攻击方案。他喜欢用血腥武力征服异类,快刀斩乱麻。

    “耿贤弟,此法怕是难成?我个人认为,一是地势上的差异对我军不利。贼猷在上游,我军处于下游;他们是顺流,我军是逆流;他们居高临下可以一击千里,而我们逆水行舟寸步难行。二是沅江航道狭窄凶险对我军不利。天险阻挡,大军难以施展开拳脚,不占强势也。倘若敌人采用火攻将会使我军损失惨重也。前车之鉴不可不察呀,刘尚将军曾采用连营法,把大小船只首尾相衔一字儿串连,营盘稳固,声势浩大,士卒在甲板上行走如履平地;可结果呢?却惨遭敌人火攻,敌蛮点燃装有油篓子的数十只火船顺江漂下,火烧连营,惨不忍睹呀。三是五溪蛮匪善用阴兵偷袭,善于放蛊施毒,致使我军军营瘴毒弥散,深受其害,三军将士苦不堪言呀。我建议师夷所长,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派出奇兵深入苗疆腹地偷袭蛮猷老巢,策反异己之徒,以达到以夷治夷的奇效。如果战法能够顺利实施,我军就一定能建立旷世奇功!”中郎将马武分析得头头是道。他跟随马援元帅征战多年,对于当地风俗和人性弱点更是有较深入地了解,研究敌情颇有心得。

    “五溪蛮原属于土著部落汇聚,生活在这片蛮地的曾有濮人、髳人、庸人等多民族。他们划地而治,时常发生边界摩擦和争端。倘若遇到外敌入侵,他们又会结成联盟一致对外。假如对其中贪婪之徒许以重金暗中收买,挑拨离间,让他们内讧火拼,这样更能收得奇效,不攻自破,我们坐收渔利。我赞同马中郎的建议,派出奇兵突袭,以夷制夷,划疆羁縻。”刘匡久战无果,心中一直憋气。他喜爱读兵书,崇尚祖上的智慧,对于马武中郎将的建议加以引申发挥,此乃英雄所见略同也!

    “蛮匪亦只有一个脑袋、两条腿,我偏不信他们能生出三头六臂,焉有屡战不败、屡攻不破之理呢?!”急先锋耿舒不服气,烦躁同事采用婆婆妈妈的手段。

    “孙中郎可有高见?”马援元帅见中郎将孙永眺望沅水沉思不语,好奇地询问道。

    “听了各位的计谋,都挺好,我没有新的意见和建议。但是,我胡想,就算我们赢得了战事,又如何守得住这偏隅之地呢?大军所向披靡如水漫金山,野兽虫螟皆遁散,而大军一撤呢?蛮夷又重蹈旧辙,抢我王土,占我地盘,步步蚕食,征剿注定永无尽头呀?!难道我军要困守蛮荒之地一辈子不成?何时该有个了结呀?”孙永语气悲慽,心事繁重。征战三年,他枕戈待旦,每日战袍未曾脱下过,无休无止的厮杀让他心生倦意。他思念中原父母及妻儿,更希望早日结束战争。

    孙永的话语一出,引起了众人共鸣。大家想着心事,亦都不言语了。他们回想起征战以来的种种不利和艰难险阻,思念遥远故乡的亲人,又担心朝廷追究责任,前路彷徨,福祸难料,皆暗自唏嘘。

    主帅马援听后更是嗟叹不已,感慨万千。自己年迈染上瘴疫,身体健康每况愈下,原本满腔热血、自告奋勇地担任起征剿大任,终究是耗不起时光流逝和世事蹉跎呀。光阴荏苒,青山不改,流水如常,而人生易老呀?!刘尚战死沅江,谒者李嵩和中山太守马成也都折戟沉沙,如今自己身染重病征剿陷入泥淖,壮志难酬,朝廷上下追责之声日盛,心头悲哀。他迷茫的瞧见江水和诡奇的群山,深恨五溪蛮夷猖獗难緾,不由得脱口吟出《武溪深行》:“滔滔五溪兮一何深,鸟飞不度,兽不敢临。嗟哉!五溪何毒淫!”

    陪同的门生爰寄生听后,用毛笔抄下诗词,恭维道:“尊师壮志未酬,胸臆难平,吟哦出此等绝句奇章,实在叫人惊叹?!门生愿意为其配乐唱和,以泻先生心中忧愤虚火,根治劳疾郁闷呀!请先生多保重呀!”说完,爰寄生拿出随身携带的横笛,面对着苍茫群山,江天一色,呜呜呀呀的吹奏起来。凄怆的一缕笛声飘向空中,伴着被风摇动的竹篁声,江面上升腾起薄薄的愁雾,天色暗黑下来,云层变得越来越低了。

    “大人,起风了,我们回军营吧?”中郎将马武委婉地劝说马元帅。他怕马援黯然伤神,引起身体不适。元帅染上瘴气后元气大伤,精神恍惚,食欲不振,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众将领担忧主帅身体,又操心朝廷追责,一个个心灰意冷,没精打采。

    “他娘的,这鬼天气,刚才还是艳阳高照,怎么就突然变脸了?天老爷,难道你也要欺负俺吗?!”急先锋中郞将耿舒仰头骂天,发泄心头愤懑,天边雷声滚动,似以咆哮回应他。

    “山雨欲来风满楼呀!” 刘匡一语双关地说。他担心监军前来兴师问罪,众将领都不会有好的下场。

    众将领各怀心事黯然不语,等待着马援元帅发话。笛声像一条灵蛇游走在苍茫的暮色中,与闷雷声相应和,让他们内心凄苦忧愁的情绪久久难以消失。

    “哈哈,诸位,古人尚有哀兵必胜一说法。我今日吟诗一首,听着哀恸,却也重在告诫诸位,在危难关头务必保持清醒的头脑。天降大任于斯人,先苦其心志,励其操行,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方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呀。马中郎,传令下去,告诫全体官兵务必提高警惕,加强防备,枕戈待旦,切不可掉以轻心、贻误军机,三军准备迎接监军的到来!”

    “喳!遵令!”马武尽职地回答。

    “谨记元帅教导,不忘军人本职,争取最后的胜利!”众将平日训练有素,齐声附和。

    “归营吧。”马援神色疲惫的下令。众将领簇拥着元帅踏上了返营的归途。

    天色越来越暗,江边的雾气不断地升腾,笼罩四野,把徐徐行走的一路人马吞没。在高山峻岭中,马援的队伍仿佛芝麻撒在谷仓里找不见,一点儿也不起眼,显得多么的渺小和无助。

    三天后,监军宋均乘大船溯沅水而上来到壶头山。马援携众将领列队在码头边恭迎。

    宋监军头戴官帽,身披红色紫苏锦袍,腰束象牙板圈,脚蹬开山倒靴。他面目俊秀,意气风发,迎风屹立在船头,远远地朝马援拱拳揖礼,态度甚为谦卑。

    马援在码头恭迎。众人听见马元帅爽朗的笑声飞越船头:“哈哈哈!恭迎!恭迎!欢迎宋监军莅临指导!宋贤弟呀,大伙儿念叨你许久了,直夸赞你少年英雄气度不凡,今日一见,监军果然是玉身临风,一表人才,气度超群呀!”

    “过奖,过奖了。哈哈,马老英雄老当益壮,英豪不减当年呀!令宋均佩服至极。今日再睹尊容,的确有仙风道骨之貌,长生不老之势呀,敢情吃了仙丹不成?!”宋均抱拳恭维,俩人相见恨晚。

    船只缓缓地拢了岸。一名哨官吩咐船工把大船架上跳板,让监军一众人下船。宋监军率领官佐鱼贯而下。码头上挤满了前来迎接的官兵,相熟的纷纷打起了招呼,相互间热情地问好。

    “监军别来无恙,身体可安好?”马武笑着向宋均问好。他俩都是南阳人,同乡籍,彼此熟悉,私交很好,平日相互敬重、多有帮衬。

    “托你的福,一切都安好!征战三年,马中郎愈发英俊了!”

    “想当年,宋监军在南阳习学练武,博学善辩,英名远播,如雷贯耳呀。今日皇上慧眼识人,派你亲临我军指导,实乃我辈之荣幸,望不吝指教!”急先锋中郎将耿舒出声恭维,他有意显摆,好像与监军深交已久。实则,他只是听兄长耿弇时常提起过。

    中郎将刘匡和孙永与监军不熟悉,也都哈哈一笑,表示赞许:“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他们晓得宋均是南阳安众人,承袭父辈的官衔封为中郎将。宋均年少时喜欢读书辩论,跟愽士学习经卷多年,学识广博,才华横溢。宋均在二十岁时出任辰阳府县令,对于五溪蛮一带的风土人情非常熟悉,也了解蛮猷的狡狤性格和生活习性,算得上是一个“武陵通”了。众将领寄希望于宋监军的到来,能够帮助破解当前困境。

    宋均到后的当天晚上召开了前敌军事会议。他听取了马援及诸位将领的汇报,了解当前战局的真实状态和困难,并研究未来行动计划。

    在会议上,急先锋中郎将耿舒提出的意见最为尖锐。原来,耿舒与元帅马援有过分歧。当征讨大军推进到古城下隽时,有两条行军路线可供选择,众将领产生了争议。马援坚持走壶头山水路,另一面是耿舒提出走陆地,经充县出兵进入五溪蛮。两种方案各有利弊,意见分歧较大,一时难以定夺。马援力主乘船经壶头山水路实施奇袭,路途近,节省时间,但风险是山高水湍路难行,倘若五溪蛮猷抢先扼守咽喉要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大军将被卡在峡谷中进退两难。耿舒提出走陆路出战,强调稳妥和安全,其缺点是路途遥远,难以达到奇袭效果,而且粮秣运输极不方便,战事耗时长。

    年轻气盛的耿舒与主帅马援的意见相左,双方互不买账,最后耿舒一张状纸递给了他的哥哥耿弇。在朝廷作官的耿弇告到了皇帝殿前,决定由皇上裁决。

    皇帝同意了马援的方案,坚持走壶头山水路。耿舒一直耿耿于怀,如今战事不顺,他心中积怨加深,埋怨马援糊涂、昏庸、不听劝告,刚愎自用,导致三军受困。

    “宋监军,恕我直言,我军目前所造成的被动局面,究其根本原因是战略上的失误。我军轻敌冒进,对于五溪蛮的艰险估计不足,对于贼寇的战术研究不透,心中无底,应对乏力。我曾建议经充县出战,将军不听,固执己见,如今果然应验,致使我军进退维谷、被动挨打,险情不断,坐失歼敌良机,辜负了皇上的期望!”耿舒满肚怨气的发难,并把矛头直接指向了主帅马援,让在座的将领们面面相觑。

    会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众将领心中明白双方都有后台,一个是皇上钦命的红人,另一个是朝廷重臣的亲弟,谁也不好得罪。他们观望主帅马援,察看他的反应,生怕将帅不和、掀起一场暴风骤雨而牵连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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