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秋意
齐小施同竹一吃完饭后，便乘坐电梯到了八楼的办公室，作为一个称职的打工人，她是要抓紧时间回去办公的。
此时此刻正是一天之中最为炎热的时候，但这栋大楼里却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人们或行色匆匆，或悠然自得地穿梭于其中。门口那扇巨大的旋转门不知疲倦地持续转动着，犹如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
竹一从餐厅出来，啃着一片西瓜，悠哉悠哉地朝通往地下室的走廊走去。
虽然下午的时间可以自行安排，但是她没打算就此打道回府。
说过了，时间和金钱都是她现在最缺乏的东西。
路过公司的文化墙，上面挂着天心娱乐所有艺人的照片。那些德高望重的老艺人，散发着岁月沉淀的光芒；而青春活力的新晋艺人，充满着蓬勃的朝气。银白的顶灯如冷冽的箭雨，无情地射在一张张照片上，仿佛将它们变成了一个个待售的商品，任人挑选。
竹一悠然自得地吃着瓜，闲庭信步地从整张照片墙前走过，仿佛在欣赏一场视觉盛宴。直到走到最末端，那里挂着一张青春明媚的脸庞，相机定格了她最灿烂的笑容，让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欣赏一下她动人的笑颜。
照片下的名牌上，清晰又明了地写着：
新人演员——诗雅。
林诗雅。
竹一笑了笑，吐出嘴里的西瓜籽，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接着面无表情地转角进入了那条漆黑的通往地下的楼梯。
地下走廊湿热闷人，一扇扇整齐排列的透明门延伸至最深处，似乎望不到终点。
地下的整体装潢呈灰白色，简洁干净，同纷华靡丽的楼上宛若两个世界，不知道的以为一脚踏入哪个监区了。
哪怕装了隔音门和隔音墙，房间里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也隐隐冲破了阻隔，混合在一起，连墙壁都在微微震动。
这是一个努力、汗水和竞争构建的地下世界。
熟悉的感觉，身体的血液都滚烫起来。
竹一的目光划过一个个被透明玻璃门隔绝起来的小小空间，练舞室、练歌房、录音室……
午饭时间，有的教室已经熄了灯，但标着a班和f班的教室是剩下亮着灯最多的。
在这两个等级的班里，聚集着最拼命的练习生，犹如一群饥饿的野狼，对成功出道充满了渴望。
a 班的练习生，是离成功只差临门一脚的勇士，正是奋力向前冲刺关键阶段。
而 f 班的练习生，满腔热血渴望着突破底层的束缚，在淘汰危机中更有斗志。
第一天还没有正式入班，竹一只好往最里面的308练习室走去。
308是公共练习室，反倒是人最少的。
老练习生大多都会在固定教室练习，而新人都还在熟悉和适应环境，毕竟刚入公司第一天，谁能卷过她，吃完饭就开始练习。
竹一推门走进去，308教室漆黑一片，暗淡无光。只有呼呼运作的中央空调送来一股清冽的凉爽，吹走难耐的黏腻。
她啪啪按下一排按钮下的最后两个按键，离门边最远的两排灯亮了起来，照亮了嵌在对面墙上的巨大镜子。
这是竹一的习惯，她喜欢只开两排灯，面对镜子时，背后是深邃的黑暗，面前是明亮的自己。
竹一哼着歌，走到音响旁，熟练地连结了手机蓝牙，迅速地点开了音乐app。
看到谙熟于心的页面，遥远的记忆又浮上了心头，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点开了这部旧手机里的第二个歌单，那是她用来专门练习的舞曲合集。
强弱有致的鼓点如潮汐般有节奏地响起，竹一在高低起伏的韵律中开始热身。
在无人的教室里，她可以肆意地放开自己，纯粹地享受音乐和舞蹈带来的快意。
上一世为了拼尽全力进入a班，追求快速学会成品舞，她常常放弃完整的热身运动，常常是敷衍了事地拉完一遍，就急急忙忙地开始跳高难度动作。
这也导致了她后期韧带经常性拉伤，最严重的是造成了她膝盖不可逆的损伤。
这次，她认认真真，从头到脚地，将每一处肌肉都激活，直到身体发热，皮肤上覆盖薄薄的汗珠。
竹一咬着牙，“我就不信，再给我拉伤一个试试呢！”
随着一个跳跃动作，脚掌落到地面上的那一刻，她的膝盖传来不太友好的信号。
“……”
竹一挑了挑眉，转了转自己的膝盖，隐约感受到一丝不适。
“这么娇贵？”
竹一拍了拍自己的膝盖：“你想怎样？退一万步讲，我虽然老忘记热身，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一点错吗？”
背后的一片漆黑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接着，一道清冷似玉的女声传来，似乎憋了很久，忍无可忍道：“……你跳舞的习惯对膝盖不是很友好。”
竹一吓得一激灵，连忙回头看去：“什么东西？”
只听啪地一声，舞蹈练习室的灯光全部开启，整个房间明光锃亮，一个齐耳短发的女孩站在门边。
两人大眼对小眼，空气有几分凝固。
女孩的面容冷峻，眼型狭长上挑，眼下有一痣点缀，脸型线条流畅，下巴处收紧，是标准的瓜子脸。她笔直站立在那定定地看过来，宛如冰雪中傲立的寒梅。
她指了指天花板：“我一直在后面，你没开灯。”
“……一直是多久？”竹一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从你进来开始。”女孩平静回答。
“你……不开灯，是生性喜欢黑吗？”竹一站起来，尴尬地抹了把脸。
“你不也只开一半灯吗。”女孩勾了勾嘴角，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冰凉感减弱了些，“我在睡午觉。”
“不好意思。”竹一道歉。
“没关系，我也没睡着。”女孩也不太在意，捡起自己扔在角落当枕头的包。
“没关系，我也是随便客气一下。”竹一咧嘴一笑，看见女孩走过来，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灰色t恤。
若说其他新人练习生不太明白这代表什么，她可十分清楚。
这是天心娱乐统一发放的训练服，而灰色是属于f班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f这个符号，在练习生构成的小社会里，就处在鄙视链底端。很多f班的练习生不太爱穿它，似乎穿上这件灰扑扑的t恤，便主动把自己的身份置于最低阶，路过的狗都瞧不上一眼，连带着自己的人生也看起来灰扑扑的。
这个女孩却似乎毫不介意，她的t恤下摆被卷到腰上，露出纤细的腰肢和结实的腹肌。
竹一还眼尖的发现，她的脚踝缠着绷带，外面还带了一层护具，像是有旧伤的样子。
“跳跃的时候，最好屈膝缓冲一下。”女孩指了指她的膝盖，提醒道：“会降低一点伤害。”
她们这样的练习生，时间长了身体都会有点毛病，这女孩也不知道是经验之谈还是什么。
“律动的时候脚尖尽量和膝盖保持同一个方向。”
竹一认真地听了，试着跳了跳，感觉对膝盖带来的压力确实小了些，虽然只是简单地调整，一两次感觉不明显，但是数百次之后，就会发现这样的小动作对膝盖的保护作用有多大。
“挺厉害呀！”竹一转过头来，眼睛笑得弯弯的，朝女孩道谢：“谢谢你啊，我叫竹一，刚来的，你叫什么？”
女孩愣了愣，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练习和激烈的竞争中，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纯粹的，友好的，类似于交朋友的开场白。
“……俞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