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圣母心？圣母？
浮生回府了。
曲折迂回的跨院长廊上，梳着妃色流苏双平髻的少女，斜倚玄色柱子，眼神平静地注视着小池塘里菡萏翠叶上晶莹剔透的小水珠，嘴角微微翘起。
回府即刻来见女公子的浮生，看见这一幕，愣了愣，如其他家贵女一般娴静模样的女公子，与她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模样还真是判若两人。
“女公子！”浮生还是打破了这一番岁月静好的画面。
嗯？沈若梦微微转头，浮生？
她蹦了一下，身子站直了。
“浮生，你回来了？”
浮生表现出色，因此被沈家大郎沈若松看中，收在麾下，今日是沈若松回府的日子，浮生便一起回来了。
他原本就是沈若梦救回来收为侍卫的，因此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女公子。
沈若梦很开心，自从上次两人一起经历跳崖后，她就对浮生多了一份特别的感受。
“军营里如何？”
“一切正常！”
沈若梦忍不住想翻白眼，可她是个大家淑女，“我想问的是你在军营感觉如何？呆子！”
浮生红了脸，“属下一切都好，都尉和郎君待我亲厚。”
沈若梦心想，也是，毕竟自家阿父、大兄对浮生在军营的表现很是欣赏，不止一次在她面前说过，想要把浮生调到军营里。
“你想留在军营里吗？”
“属下是女公子救回来的，女公子觉得我应该留在军营里吗？”
沈若梦沉默了，她不知道。
“容我考虑考虑，不过，你的想法也很重要，如果你想留下，我绝不阻拦！”
浮生没再多说什么，只一句“属下知晓了”结束了这个话题。
沈若梦趴在走廊边上，“浮生，上次的山匪有线索了吗？”
“还没有！”浮生很关注上次的山匪事件，毕竟女公子是在他手里出了事的。
沈若梦沉默良久，突然抬头望着天，眼神迷茫，“浮生，你说，那些山匪是坏人吗？”
“害得女公子跳崖受伤，自然是坏人。女公子为什么这么问？”
沈若梦想了想，才说：“我们大汉兵强马壮，在天子的带领下远征四夷，开拓边疆，平民的生活也越过越好。可是——”
浮生大概明白女公子想说什么了，他在女公子身边久了，发现女公子很容易有同理心，会同情遇上的弱者，会帮助陷入困境的陌生人，也会关心他们这些下属、婢女是名副其实的大善人。
“站在那些被征伐的夷人的角度，我们的将士入侵了他们的领地，还有可能屠杀了他们的同胞。他们想要复国，想要打败我们这些敌人，也是理所应——”
沈若梦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浮生打断了：“女公子，浮生斗胆想问女公子几个问题。”
沈若梦抬头迷茫地看向身材高大的男子。
“当今天子曾言，‘务必使四方夷狄不敢小视中国，乱臣贼子不敢窥测神器’，属下的第一问是——如何才能使四方夷狄不敢小视我们？”
“兵强马壮！以武力震慑！”
当朝全民尚武，就算沈若梦是个女子，也知晓武力的重要性。
“可我们本朝兵不强马不壮吗？”
沈若梦激动大声说道：“怎么可能？”
当朝天子雄才大略，前后又有不少名将现世，兵马可以说是非常强悍的。
“那为什么四方夷狄还敢主动挑战我们的国威？侵入我国疆域，残害我国百姓，践踏我国土地？”浮生跟着沈若梦在沈家家学上课，了解了不少外界信息，进入军营后，又亲耳听到不少汉夷战事，对当朝的形势还算了解。
沈若梦根本不用反应，便可回答上：“自然是那些外族贼心不死！”
“所以，我们只有把这些外族人全部打趴下，他们的贼心才能死去，就算不死去，也会对我们心存畏惧，不敢正面对抗我们汉军。”
“所以我根本不用同情那些夷人？”
“当然不用！”
沈若梦也不过是一时之间陷入了同情心无法自拔，经浮生这么开导，自然转过弯来了。毕竟是正宗的汉人贵女，还是领兵都尉家的女儿，家与国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还是非常高的。
“是我圣母心了！”沈若梦喃喃道出这句话。
“女公子！”浮生大惊失色，顾不上尊卑上前一把用大掌捂住了自家女公子的嘴巴。
“唔唔唔——放开！”
沈若梦没想到浮生居然敢对自己不敬！
浮生反应过来，赶忙松开，又退开一步，“属下逾矩，请女公子惩罚！”
沈若梦恶狠狠盯着浮生，“说！你刚才为什么要捂住我的嘴！”
浮生只敢小声，“女公子，小声点！你忘了，本朝天子对神佛、传教、巫蛊等厌恶至极！”
沈若梦没反应过来，“这与你捂我嘴有什么关联？”
浮生打量了一下四周围，没发现有其他人的存在，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还是小声道：“女公子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我说了圣——”沈若梦反应过来，“圣母”这个词多少带有宗教色彩，因本朝天子的好恶，根本无人敢在明面上讨论这些事物。
“我不说了！”
浮生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到了沈若梦午憩的时辰，沈若梦便回了自己的屋子，浮生也离开了沈家回自个家看望孤母。
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沈若梦，在婢女月见的服侍下更衣，这才躺到了床上。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沈若梦又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在思考一件事情。
为什么自己刚刚那么顺畅就说出了圣母心，圣母这样的字眼？似乎没有人在她面前这么用过。
她这么顺畅用出圣母两个字，此刻回想，脑海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圣母指的是对他人或事或物给予极大帮助，而唯独忽视自己切身利益的人，一心向善，舍己为人。
自己设身处地站在夷人的立场上，忽视了作为汉人的利益，自然可以被称为圣母，或拥有一颗圣母心。
可为什么自己会知晓这个词？又知晓这个词的含义呢？
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沈若梦不是那种纠结的人，既然想不明白，她便放下了。
果然放下心里的疑虑后，一秒入睡。
这边的浮生到家后，却是乱糟糟的。
一进家门，浮生便觉得不对劲，靠着做护卫的报酬、主家的赏赐，他攒下一笔钱，买下了一个平民区的小院子，又自己动手修缮了一番，里里外外归置的利利索索的。
可这会儿，院子里长了一堆杂草，显得些许荒芜。
他大喊：“阿母？阿母？”
没有人回应，浮生急忙几步进了屋子。
正是白日里最热的时辰，屋子里却清冷，清冷到有点渗人。
没有人。
阿母不在。
东西都在。
屋子里的桌面上落了一层灰。
手头宽裕后，阿母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加上浮生使了铜钱请附近的婶娘帮忙照顾。没有了后顾之忧，浮生才敢在沈都尉看好自己，破例让自己进入军营训练时一口答应。
可现下，阿母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浮生转头往外跑，他得去问问照顾他阿母的尔玛婶娘。
尔玛婶娘家和浮生买的小院子就隔了三五家，三两步便到了，可到了大门前，浮生失望了，尔玛姨娘家的大门是锁着的。
他哐哐敲了两下，果然没人，从大门缝隙里望进去，院子里只有杂草。
边上一户人家听见声音，走了出来，“咯吱”打开了家门。
“你找谁？”
浮生赶忙回答：“我找尔玛姨娘！”
“尔玛和她家汉子搬走了！”
“搬走了？”浮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何时搬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