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落水
二月初二，花朝节。这一日，风和日丽。
花朝节，是本朝非常盛大的一个节日，据说这一天是为了庆贺“花神”女夷成功飞升成仙的日子。
“花神女夷”，专司百花。也有传说是这一日是为了纪念百花的生日。
对于沈若梦来说，这一天她可太忙了。
白天，她要和一家人去俞元城外大池边游春踏青。
游春踏青，可以趁着和风放放纸鸢，去花丛中扑蝶，和侄子侄女踢踢蹴鞠、赛赛马
平坦些的大池岸边，密密麻麻都是人，有穿着曲剧罗裙的汉人，也有身着各色华美艳丽服饰的其他族人。
自当朝天子赐印滇王，设益州郡后，汉人迁入，与当地的民族部落融合，西南一隅便成了各民族繁荣昌盛的摇篮。
沈若梦在俞元城内也见过不少夷人，倒也不稀奇。
大池岸边有几个供行人歇脚的茅草亭，原本沈若梦和家人远离亭子在田野上玩耍，突然间那处传出了吵闹声，定睛一瞧，好像是有人在争论。
爱凑热闹的沈若梦怎么能错过这个机会呢，她赶紧向阿母冯如筠请求：“阿母，我想去那边！”
沈家一行人都笑了起来。
冯如筠笑着摇摇头，“怎么还是这么喜欢凑热闹？”
“阿母，我想过去看看！”沈若梦撒娇道。
冯如筠的眼神里充满了揶揄，“去吧！”
白芷被沈若梦留在了自家庄子里准备花糕，月见正陪府中的小姐妹说着话。
只有浮生跟上自家女公子，往发出喧闹声的茅草亭奔去。
看热闹沈若梦可是专业的，只见她像只小兔子一样蹦跳着，转眼便挤进了围观的人群中。
浮生申生怕自家女公子出事，赶忙也跟着挤了进去。
原来是一个夷人贵女和汉人贵女在争吵。
沈若梦听了听，夷人贵女似乎汉话用的不熟练，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别扭又拗口，让人听不明白。
“这位婶娘，请问她们在吵甚？”沈若梦拉住旁边一个妇人问道。
这个妇人一身墨绿色曲裾袍，下身是朱红色襦裙，她一转头，便看见了眼里闪着光的半大少女，瞧这亮晶晶的眸子，一看就是爱凑热闹的同道中人。
“她们啊，是为了这亭子的使用权吵起来的。瞧，那个身着华贵的夷人贵女，据说是滇王的亲属，她先来到的亭子，而那位汉人贵女，啧啧啧——”这名妇人摇了摇头。
“她是太守夫人的娘家侄女，据说是家中老幺，最为受宠，她后来的亭子。”
太守夫人的娘家侄女，那不就是姐夫的表妹？她听说过这个女娘，听阿母说，这个名叫卫娇的女娘是卫家最小的孩子，千娇百宠长大的，性格略跋扈霸道。
“她们怎么吵起来的？”
“刚不是说了，夷人贵女先来的，汉人贵女是后到的。这还猜不出来？”
沈若梦猜测：“难道是汉人贵女想要霸占这个亭子，所以和夷人贵女吵了起来？”
这名热心妇人重重点了点头，“就是如此！”
沈若梦摇了摇头，阿母说得没错，卫家卫娇果然性格跋扈霸道。
“不好，要打起来了！”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果然，夷人贵女因为语言不便，吵不过卫娇，便命令身后的护卫上前，卫娇的护卫也赶忙护主。
沈若梦无语了，这怎么还急眼了呢？
围观的人群像釜中煮沸了的水，激动了起来。
沈若梦被人群冲挤着，一点一点挤到了大池边，她却还未曾发觉，只津津有味看着眼前的这场闹剧。
“哗啦——”落水声响起，激动的人群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个人被挤到了水中。
这个运气不佳落水的人就是沈若梦。
糟了！
落水的这一刻，沈若梦这才想起上次阿姊归家那日，她做的那个梦。
梦境变成了现实。
沈若梦还未学会凫水，她好像天生就怕水，每次站到深一点的水边都会颤抖。沈家疼爱她，便对她三令五申，不允许她去太深的水边。
这一次，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吧！谁能想到，凑个热闹还能掉水里。
不会凫水的沈若梦在水里浮浮沉沉，她的手臂用力拍打着水面，“救我！”
“咳咳——咳咳——救救——咳咳——我！”
浮生就一错眼的功夫，自家女公子就看不到了，他慌忙拨开人群，仔细查找了起来。
“女公子——”看到水中扑腾呼救的女公子，浮生目眦欲裂。
他一个猛子扎下了水，狗刨到了沈若梦身边。
沈若梦抓住了自己的救命稻草，她紧紧抱住了浮生。
浮生拖着女公子一点一点往岸边挪着。
大家终于发现有人落水了，亭子里的打斗也停了下来。
夷人贵女对自己身边的护卫说了一句话，便见这名护卫将自己的马鞭甩进了水里。
浮生赶忙抓住了马鞭的顶端，幸好，这个马鞭上没有倒刺，是用牛皮裹的。
这名夷人护卫有一把子好力气，他就那么一使劲，浮生和沈若梦便滑向了岸边。
到了岸边，浮生先将女公子推了上去，又自己爬了上去。
夷人贵女过来将自己绣着浓郁民族图腾、串着银饰、绿松石的红色斗篷披在了沈若梦身上，然后用不是很熟练的汉话说：“女公子，还好吗？”
二月初二的俞元不算太冷，不过，大池里的水被公认为是非常清冽的，沈若梦就算披上了夷人贵女的衣服，还是冷得打颤。
“冷——”
沈若梦觉得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一旁的浮生听到这话，赶忙开口：“女公子，我们去找夫人吧！”
沈若梦点了点头。
浮生扶着沈若梦便往沈家人所在的位置去，夷人贵女和她的婢女、一众护卫也跟在了身后。毕竟这个女娘落水多少和自己有点关系，贵女心中愧疚，一定要跟上去瞧一瞧，至少和她的家人致个歉。
沈家人就见自己家的小女娘，兴致高昂去凑热闹，后来却是湿淋淋狼狈的样子。
“发生何事？”
“夫人，小人无能，女公子方才落水了！”
“落水了？”
冯如筠晃了晃身体，被佩兰搀扶着踉踉跄跄到了沈若梦跟前，肢体接触的瞬间，她便发现女儿浑身在轻轻发抖。
“冷到了？文媪，快，背着女公子去庄子上泡泡热水，换身新衣服。”
文媪一把接过女公子，在佩兰和夫人的帮助下，将沈若梦背到了自己的背上，小跑着往庄子上去。青黛举着夫人的大氅，小心披在沈若梦身上。
沈家人没了游玩的心思，一群人浩浩荡荡回庄子，夷人贵女一众人也跟在了后边。
幸好庄子离得不算远，一进门，月见便去要热水，等热水进了屋子，倒进了泡澡桶里，被文媪扒干净的沈若梦被放进了桶里。
冯如筠在外面接待了夷人贵女，这才从这名贵女的口中得知了女儿落水的经过。
“万分抱歉，都是因为我和卫家卫娇起了冲突，这才让你家围观的女公子不慎落水。”贵女大大的眼珠里全是愧疚。
冯如筠摇了摇头，“也是我家若梦自己不小心，贵女不必太过歉疚。”
她已经知道眼前的这名贵女是滇王亲属了，虽然滇王在益州郡只是个名头，但毕竟是滇的象征，也是时代生活在此地的滇民心中的王族，自然不能怠慢，更不能起矛盾。
“夫人，我的名字叫卡纳，您可以叫我卡纳。”卡纳见过很多蛮横无理的汉人贵族，原本以为还得对方女儿落水，自己要被刁难，没想到这位夫人如此通情达理，于是便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
“卡纳？是太阳的意思吧？你的名字很好，太阳能带给人们温暖和希望。”
卡纳欣喜，“夫人懂我们的语言？”
“只懂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