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口
沈忆安这一声像是费尽力气,声音自然也不小,萧慕初被吓了一跳,连忙又回来关心道:“沈姑娘是不是方才做噩梦了?怎么看起来有些惊慌?”
沈忆安征愣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是做噩梦了吗?
或许于她而言,那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了却遗憾的美梦。
只可惜,在梦境的最后,舒瑜似乎有心要告诉她最重要的线索,但是却感觉姐妹两人都深受限制,无法将真正将心中所想尽数传达。
但她记得对方反复提及到一个人——自己面前的萧慕初。
只是她眼下还没有与萧慕初相认,不知道随意的询问会不会招来什么怀疑,毕竟她是萧慕初的姨母,自然清楚这小丫头也是鬼精鬼精的,倒是同自己小时候很像。
可是要就此机会和萧慕初相认吗?
但这小丫头好不容易才能从景兰宫踏进锦春宫,好不容易又过上平稳的日子,一个才六岁的小姑娘,她真的要将对方扯进来,让其面对自己母亲另有隐情的死因吗?
沈忆安心中纠结万分。
她有些迷茫的神情落在萧慕初眼中,让其又不解又担心,只更进一步坐在床榻边,问:“沈姑娘你真的还好吗?”
“真的无碍。”沈忆安面上扬起一个笑容,随后又道,“说起来十四公主怎的会过来?”
不想让萧慕初过于担心,于是只能先暂时转移话题。
“今日我来常乐宫找六姐闲聊,却见她闷闷不乐愁容满面,就询问她原因,没想到竟是因为沈姑娘病倒了。”萧慕初徐徐道来,“于是我就过来想看看你。”
沈忆安的目光落在萧慕初脸上,率先看向了那双和她母亲很像的眼睛。
她记得,这小姑娘原先是规规矩矩唤自己“沈太医”的,或许是自己后来对她施加了善意,又或许是跟在萧梦檀身边久了,眼下也唤她“沈姑娘”了。
称呼上的更进一步,让她心里一时有说不上的苦涩,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情,面前的小姑娘本应该会甜甜地喊着自己“姨母”,而不是什么旁的称呼。
她沉默着没说话,又听萧慕初问:“沈姑娘你刚醒,需要喝点水吗?”
她这样问,沈忆安才发觉自己确实有些口干,但是眼下屋内就她们两人,萧慕初这话说的大有要亲自给自己倒水的意思,让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倒是对方一眼看破了她的忧虑,道:“沈姑娘勿要想太多,从入宫以来一直都是你在用医术照顾哥哥姐姐们,如今你病了也该让旁人照顾一下你了。”
沈忆安愣了一下,才缓缓点了点头。
“沈姑娘稍等。”萧慕初粲然一笑,立刻又跳下床榻去桌边倒水去了。
沈忆安的目光一直跟随着那抹小小背影。
罢了,且再等等吧,反正眼下自还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就是她娘亲的亲妹妹,等有机会再和这小丫头亲近一些,或许有些话才能真正说出口。
萧慕初将水杯端来,将沈忆安轻轻扶起来坐着,才将水递给对方,自己又静静坐在床榻边等着。
开门声突然传来,两人一道向门边望去。
“十四公主,屋内是怎么了吗?”
和关门声音一起传过来的,是秋水关切的声音。
秋水奉了萧梦檀的吩咐从小厨房端来新做的糕点过来给萧慕初吃,但是刚刚走到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了惊呼声。
她听不真切究竟喊了什么,但是心中有所担心,于是快步走上前推开了房门。
屋中有屏风隔着分出了里屋和外屋,她刚进来,还看不真切里头,只能先开口问道。
“无事。”屋内萧慕初回道,“沈姑娘方才醒了。”
“沈姑娘醒了?”一听这话,秋水语气里都带上欣喜。
她快步走上前绕过屏风来到床榻前,见沈忆安正在安静地喝水,只觉得一直压在心口的石头此刻终于被撤走了。
将新出炉的糕点放置在一旁的小几上,秋水道:“这是公主殿下方才吩咐小厨房做给十四公主的,不过眼下沈姑娘也醒了,正是需要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的时候,奴婢即刻就去吩咐小厨房再做些来。”
沈忆安和萧慕初皆是点点头,将秋水目送出门后萧慕初又想起来正事还没做,于是又跳下床道:“秋水去小厨房了,那我就去找六姐和她说沈姑娘醒了,她这几日可担心你了。”
她边说着便走向门口,沈忆安只得目送那抹小身影远去,嘱咐道:“十四公主且跑慢些。”
屋内顷刻间又剩下她一个人,安静的氛围总是会引起人的思考。
她现在已经清楚,方才的梦不只是她因为思念过度而进入了梦魇,还因为阿姐就是来给她托梦的,而且阿姐应该也是想将一切真相告知自己,可是为何到了最后却仿佛受了很大的限制?
难不成,有什么人在阿姐死后刻意做过什么道法有心压制她?
沈忆安莫名脊背发凉。
原先她还在猜测舒瑜会不会是死于后宫之中常见的争宠风波中,却又总觉得以阿姐的心计与机智,应该不会轻易被旁人算计了去才是。
直到今日这一场梦,她越发觉得阿姐要么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而被人灭了口,要么就是挡了谁的路才亡了命。
她狠狠咬了咬嘴唇,又继续回忆梦中舒瑜最后所言,希望可以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些线索来。
想着想着,她蓦地捕捉到一个字眼——信。
阿姐在最后的时候,分明还说到了什么信。
少女眸光一闪。
以前宫里头阿姐有什么消息都是通过信件让信鸽飞往燕云山告知自己,那如果说阿姐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会不会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成了一封信?
但是因为她生前被人监视着,所以才有了那句“姐姐受到太多限制了,没办法给身在宫外你传信”。
但是紧接着这句话的是“所以”二字。
所以什么?
沈忆安思来想去,仔细想象以自己姐姐的性子,如果这样的话写的信件应该如何处理。
所以……阿姐应该会偷偷写信,然后将其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不能让旁人发现,却又能通过提点让亲妹妹知道。
难不成,上次床上的暗格之中,藏得并非是玉佩,而是阿姐留给她的信?
床榻本就不是他人可以随便触碰的地方,何况还是嫔妃的床榻,相对而言确实安全一些。
可是沈忆安却是觉得还有一个地方不太对劲,但一时之间又考虑不到。
她皱起眉头,自己刚醒过来就思考这么多事情,这会儿头部又隐隐作痛起来,强迫自己停止深思。
沈忆安叹了口气,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过一块糕点品尝,新鲜出炉的糕点口感细腻,入口即化,但是因为常乐宫的人口味都偏淡,因此也不会多放糖,甜而不腻,也符合她的口味。
刚吃到一半,她又隔着屏风看到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进入了房间,正是萧梦檀和萧慕初。二人一进屋就直奔床榻而来。
“沈姑娘你可算是醒了,若是还不醒我可就要亲自去趟太医院将张院使再带过来给你瞧瞧了。”萧梦檀见沈忆安正坐着吃糕点,神色看起来精神了不少,顿时放下心来。
沈忆安将最后一点糕点吃完,才笑道:“我的身子自己还是清楚的,如今已经醒来了就没有什么大碍了,无需再劳烦张院使了。”
萧梦檀对沈忆安过于了解,就知道对方会是这种说辞,于是叹了口气不曾说什么,只是有关张院使提及的沈忆安脉象一事她有心想问,但是萧慕初眼下还在,又恐说出来让小丫头担心。
她抿了抿唇,最后换了一个话题开口:“那日张院使给你诊治过后说你是近来忧虑过度才昏倒的,可是发生了何事?不妨同我讲讲,看我是否帮得上忙?”
沈忆安微征一瞬,又反应极快地摇了摇头,道:“是前几日我同家师通信,家师说我那命运多舛的小师妹又染了风寒,连发了几日高热不退,我这心里就一直牵挂着。”
两人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萧慕初道:“六姐,说起来沈姑娘入宫也有一个多月了,想来她的师父也很担心她,不如你就准许她几日假,让她回去探望一下亲人?”
萧慕初所言也正是萧梦檀在思考的事情,她看向沈忆安道:“我也正这样想着,等沈姑娘休养好了之后就回去看看师父和亲人吧,眼下我身体已经在渐渐恢复,沈姑娘不用急着赶回来。”
沈忆安原先一直想着再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前不会随意出宫去,但这一场梦所透露出来的信息又让她觉得是可以回燕云山找师父好好商议一番。
不过,在出宫之前,就这几日,她还需要再去一次宁婉宫,找一下阿姐口中所说的那封信。
于是她道:“多谢殿下和十四公主。”
三人这厢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了敲门声,秋水的声音随之响起:“沈姑娘,奴婢进来了。”
沈忆安应了一声,便见秋水又端了一份糕点进屋,见到萧慕初后行了一礼。
方才萧慕初急着去找萧梦檀并没有尝到糕点,这会儿无事了就第一个拿起一块来,说起来她还真没有尝过常乐宫的糕点呢。
沈忆安昏迷了三日终于醒过来,几个人都高兴地不行,围着她谈笑风生,将这几日宫里的趣事说与她听。
倒是秋水一反常态的有些沉默。
沈忆安在说话时偶尔瞥一眼这姑娘,就发现对方心里应该是藏着事情。
而且她能察觉到这件事情八成是和自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