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4
顾兰心再睁眼醒来已是两日后了。她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手臂上的刺骨疼痛告诉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郑凡端着汤药走进屋内，见到顾兰心已经醒来赶忙把碗放到木桌上快步走到她身旁问道：“怎么样？”
顾兰心看向郑凡道：“还好。”她慢慢坐起，郑凡把药碗递给她，道：“喝了吧。”
顾兰心接过，一饮而尽。
郑凡道：“你救下的那个孩子的人家已经打算搬离吴家村了。我们已经在吴家村周围排查了，那邪庙和庙里的小妖也已经抓回玉琨山了。吴家村里的人并不知道这庙是用来干嘛的以为只是一个废弃的破庙。”
顾兰心点头，问道：“那些被抓的妖有超过千岁的吗？”
郑凡摇头道：“没有，都是尚炼成妖气的小妖。”
顾兰心那本就黯淡的神色变得更加沮丧。
郑凡察觉到顾兰心的情绪，安慰道：“其余的事你先别想了，先将身体养好才好。”
顾兰心点头。
二人无言。
顾兰心双手握着药碗，想找些话题开口问道：“郑音呢？她怎么样？”
郑凡笑着，满脸无奈，他答道：“她呀被长老逼着修习，如今下不来山。”
说罢，二人又沉默着。
郑凡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失望、沮丧气息的顾兰心，他总觉得在京城分别后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顾兰心感觉到郑凡的目光，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郑凡问道：“你是不是使不出仙力了？”
顾兰心耷拉的脸上终于露出不一样的神情，惊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郑凡答道：“之前见到你时，你周围都会有一种奇怪的力量但我几日前见到你时你身上就没有这种感觉了。”而且你要是有仙力就不会把手伸到火堆里去救小孩了。
顾兰心道：“之前在一个小镇上碰到了魅妖，我问他邪庙在哪里时他突然靠近我，第二日我便使用不了仙力了。”
郑凡听着面露异色，惊讶问道：“你还碰到魅妖了？那可棘手了。”
顾兰心疑惑问道：“怎么了？”
郑凡拉过一张木椅坐下，答道：“魅妖可蛊惑人心，迷惑心智。他对你应该是施用妖术致使你心海内仙气紊乱所以你使不出仙力。但是，照此看来那魅妖定是妖气强盛的，依长老的话讲这种妖施用妖术即使是上仙仙子心智也或多或少会受些影响，可你——”
是啊，顾兰心除了情绪低落，不能使用仙力以外也没有什么与平时相差太大的反应了。
顾兰心撇了撇嘴，道：“可能我不是正常人吧。”
郑凡低下头，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时，医馆外有人大声喊道：“师兄！”
脚步哒哒声愈来愈大直至房门口，一位身着玉琦山弟子服饰的女子进来，道：“师兄，我们该走了。”
那女子看向顾兰心的眼神中带着好奇和疑惑。好奇这人是怎么做到能与郑师兄以朋友相称，让他一见到一封自称顾兰心来自吴家村的信件与长老报备后立刻赶来的，也疑惑这人到底是谁。毕竟在玉琦山除了郑音其他人都没来由地惧怕他。
郑凡起身，对顾兰心说道：“你好好休息，将身体养好。待你游历结束后回玉琨山我们再切磋一次。”顾兰心，如果有机会的话。
顾兰心微微笑着，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郑凡和玉琦山弟子走出医馆，女弟子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师兄，她是？”
郑凡转身看向医馆，垂下眼，嘴角不禁向上勾起，他道：“只知道救人却不顾自己的笨蛋。”
邪庙一事告一段落。玉琦山弟子离开的七日后，顾兰心自知救下祭祀婴儿已经惹下麻烦也不便再给医馆老板添麻烦了准备与老板、老板娘辞行。
老板娘握着顾兰心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撒开。老板劝了好半天，最后顾兰心再留下一晚明日一早离开。
晚上。顾兰心将包在小臂上的纱布拆开，现下皮肉都已差不多重新长出结痂了但纱布上还渗着血看起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她重新换了块纱布包上。医馆老板举着烛台扣了扣顾兰心的房门，问道：“小顾，我现在方便进来吗？”
顾兰心将剪子和带血的纱布归拢到一边，答道：“可以。”
医馆老板穿着单薄的外衣，一手拿着烛台一手端着一碗粥，有些发福的脸上笑起来时酒窝凹陷下去，看着一副老父亲的模样，十分慈祥。
他道：“你晚上没吃多少，我见时辰还早就给你做了碗药膳。”
顾兰心道：“老板你费心了。”
医馆老板坐下把药膳递到顾兰心身前，道：“趁热吃。”
顾兰心点头，拿起勺子开始吃着。
老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小顾啊，你真要走吗？”
顾兰心放下勺子，回答道：“这几日多有叨扰，也不好意思继续麻烦老板了。”
实际上顾兰心这几日休息在医馆经常能听到过往的村民时不时地骂一句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滚出吴家村之类难听的话。老板和老板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她都知道，顾兰心不想他们受这种委屈，特别是对自己好的人。
老板语气有些焦急，道：“可是，起码把你的伤养好吧。”
顾兰心看向自己缠上绷带的双臂。屋里的二人心里都明白这是手臂伤势如此严重是不可能恢复成与正常人一样的了。尤其是左臂，已经伤至筋骨了。
顾兰心勉强挤出笑容，道：“不了老板。”
医馆老板见不能改变顾兰心的想法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叫她吃完后放在屋里就好了明日他来收拾。
老板打开屋门准备走出时顾兰心开口问道：“老板，我做错了吗？”自己没有做错那老板和老板娘怎么会遭受谩骂，他们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在做之前没有考虑过做这些事情的后果，自己是不是太自私了。
医馆老板脚步一顿，侧过头坚定地回答道：“你没错，你做得很好。”小顾你怎么会认为自己做错了呢？没有你那孩子就会因为村里荒谬的不祥而死去。村里人包括我自己都已被烙上根深蒂固，不做抵抗的烙印。若不是你，我怕是也不会清醒过来。
顾兰心微微笑道：“谢谢你。”
老板转过头看向顾兰心道：“也谢谢你。”
第二日一早，顾兰心本想悄悄离开，老板娘似是看出她的心思早早地在医馆门口等着。
老板走出房间，手中拿着一个淡蓝色的包袱和斗笠走到老板娘身边。
老板道：“给你准备的。里面有四天的干粮和纱布，你的扇子也在包袱里，斗笠破的地方也补好了。”
老板娘拿出一袋钱袋放到顾兰心手中，道：“这是你这几天的工钱。”
顾兰心感觉到钱袋的重量就觉得不对，明显比三十钱币重了许多，她正欲开口，老板娘握着顾兰心的手先一步开口道：“收下。”
老板娘态度不容拒绝，老板也点头道：“收下吧。”
顾兰心向二位道谢，接过包袱和斗笠转身对夫妇二人道谢道：“说多少个谢字兰心自知无用。只愿二位平安康健，无忧愁烦恼。”说罢，顾兰心躬身向二人行礼，起身朝他们摆手道别，“走了。”
医馆夫妇二人说不出话来，摆摆手与顾兰心告别。直到看不见顾兰心的背影时老板娘才靠在老板怀中哭着发泄心中的不舍之情，老板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眼角的泪水也悄悄流下。
也愿你平安康健，无忧愁烦恼。
顾兰心离开了吴家村，这个伤感又带着感激的地方。
秋日里树叶偏黄，林间小道上，清风拂过，落叶纷纷。顾兰心背着包袱和斗笠走在小路上享受着独属于久违的舒适宁静。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顾兰心走到了一个分岔路口。右侧的道路小树居多，阳光直直射下，看一会就觉得眼睛发晕。左侧的道路树木丛生，大树高高耸立，枝叶挡住大部分的阳光，十分幽静清凉。
顾兰心不想晒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左侧的僻静道路。
顾兰心踩着树影悠悠地晃走着。突然，周围的安静下来，叶子不动了，风也停了。
直觉告诉她，周围不对劲。顾兰心看向四周并没有见到人影，转头看向身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就当她再次回头，前方出现了一位白衣男子。
顾兰心呼吸一滞，她的面色依然平静只是心中隐隐不安。
那白衣男子率先开口道：“你就是顾兰心？”
顾兰心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他。现在自己没有仙力可不能轻举妄动。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继续道：“找你可真是费了我好大力呢。”
顾兰心立马转身向后拼命逃跑。白衣男子见她这样的反应愣在原地，他没有想到顾兰心会这么突然地逃跑。不过，现在跑也来不及了。
顾兰心没跑出几米就被捆仙绳锁住，白衣男子来到她的面前，眼神冷漠又夹杂着一丝兴奋。他道：“别怪我，是你挡了道。我也只是奉命办事。”
白衣男子语气听着愧疚，似是给自己一点心里安慰。男子变幻出佩剑，瞬间剑由一柄变为几十柄飘在半空中而后朝顾兰心刺去。
骨头的破裂声和衣服的碎裂声接踵而至。顾兰心变得软弱无力倒在道路的斜坡旁，体内流出的鲜血染红了身边的落叶向外蔓延开来。她身上背着的包袱也被剑刺穿散落一地，白衣男子看着她确定顾兰心无力起身就离开了，留下她自生自灭。
顾兰心看到男子走后用力地向包袱移动着。她想拿到扇子，这样就可以见到沈清风了。可是为什么，她够不到，她根本没有力气够到只离自己两臂距离的扇子。
与此同时，玉琨山。拎着两坛酒的沈清风胸口突然感到一阵刺痛。酒坛摔落在地，漠言、云夕和闻落三人应声从桂花树跑到主屋门口，见到了捂着胸口，神情痛苦面容扭曲，冒着冷汗的沈清风。
三人将沈清风抬回到屋内，漠言神情担忧对沈清风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沈清风勉强挤出两个字，“心痛。”
云夕道：“心痛？好端端的怎么会心痛？”
闻落云夕二人一头雾水，可漠言心里很清楚。是顾兰心，要死了。
侍神与主人同生共死，这是万古不变的。若是主人性命危急那么侍神也会感受到与主人同样的疼痛感受。顾兰心是遇到了什么？
很快，云夕也反应过来。这不是沈清风的身体原因，是顾兰心。
沈清风人已经蜷缩成一团，手按在胸口，用嘴大口地呼吸着。他这时觉得后山的空气格外稀薄，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感觉。
闻落急切问道：“怎么办？”
漠言皱着眉，道：“我去趟天庭。”
闻落云夕怔了怔，垂下眼没说什么只叫他快去快回，他们留在后山尽力缓解沈清风的疼痛。
————天庭 司命阁————
司命阁内的鹤司命正在书库整理书籍，只听前殿的一阵嘈杂声放下书本走到前殿。
漠言站在司命阁中央悬空摆放着的司视仪，鹤司命看到千年难得一见的上神呆愣在原地不敢说话。
漠言在司视仪上快速翻动着，过了一会儿他的手缓缓垂下，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废。鹤司命见到上神停下动作才敢问道：“上神是要找人吗？”
漠言语气严肃，问道：“你能找到被高阶仙术屏蔽的人吗？”
鹤司命躬身回答道：“小仙仙力不足还请上神恕罪。”
漠言脸色平静丝毫看不出他是怒是悲，他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天庭。
林间小道。顾兰心靠在小路边，鲜血在落叶上留下痕迹，她接受了现实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此时，天空下起小雨，雨水接连不断地落在顾兰心的身体上。
雨，没想到自己死前还要见到此生最讨厌的东西。不，现在讨厌的不是雨了，是这个世间，这个世道。顾兰心恨，心中的怒火和恨意倾尽全身，可现在怎么愤怒也无用，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这次，可没人来救自己了。
顾兰心闭上眼，不再看着天，看着眼前落下的雨水。
林间小道的上空，风凌和左罗看着重伤失血的顾兰心。二人赶到这里时就明白这是谁做的，顾兰心挡了仙族的道，而仙族也不会放任一个凡人抢他们仙族的荣耀。威胁，一个现在不成问题的威胁，必须除之。
左罗想下去救治顾兰心却被风凌一把拉住。
风凌道：“你疯了？”
左罗不可置信地看向风凌，道：“她要死了，不去救吗？”
风凌道：“不能去。”
左罗没想到风凌是这样的回答，情绪激动问道：“为什么！”
风凌道：“她被仙族所伤，我们去你就不怕让他们发现吗？左罗你能不能冷静些。”
左罗问道：“冷静？你让我如何能冷静？她是顾语心的姐姐，是魔族的希望，她死了全盘皆输。”
风凌道：“要救，但不能是我们。”
左罗问道：“你什么意思？”
雨一直下着，死亡也比顾兰心想的要晚到来。顾兰心的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若是能重活一次我定不会选择成仙这条道路。可是，这样就不能遇到师父、沈清风、叶川这么多人了。好遗憾呐，这一切，幸而我平日里都做了好事希望下辈子能投个好胎。
顾兰心就这样想着，远处的铃铛声和车轮声让她睁眼看去。心海内一阵刺痛，顾兰心疼得眉头皱起，眼前变得模糊不清，耳边听到一个小女孩说着些什么但未听清眼前一黑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