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消失的鼠群
“再下去确认一下鼠群的情况吧。”短暂的沉默后,老约翰提议道,“这次只有我们两个,不用顾忌布莱克的安全,行动会灵活很多,确认情况后就立即离开。”
“白天的时候,我听到父亲在和其他议员讨论,如何更快地推进关于污染问题法案的通过。”萨拉眼眸覆上黑液,看向风声呜咽的地下水道入口,“所以我向父亲建议,先从地下水道开始整治污染。”
“他们决定把乔治·奥斯曼请回来,主持地下水道的清理工作。”
注意到萨拉已经开启侵蚀状态,老约翰提醒道:“尽量减少开启侵蚀的次数,过于频繁的让恶意侵蚀精神,会对精神造成过多的负担和损伤。”
“我记住了。”萨拉回答道,接着她眼里的黑液隐去,眸色重新恢复正常。
“不过地下水道确实需要清理和翻修了。”老约翰抬起独眼,看了一眼镶嵌在墙壁内,破损生锈的煤气管道,以及天花板上时暗时明的煤气灯,说道。
“不用那么紧张,除非地下水道里真的有三阶畸变体,不然的话,光靠‘夜视’能力就已经足够应付大多数危险了。”老约翰安慰道。
萨拉和老约翰越过那扇被踹变形的铁门,走入漆黑的地下水道。
两人沿着水道两侧台阶拾阶而下,垃圾和淤泥堵塞的水道内,微弱的水流声在堵塞的缝隙中响起。
两人在黑暗中快速穿行,很快就来到了上次遭遇鼠群的地方。
“奇怪,怎么空荡荡的,我记得鼠群就在这……”萨拉停下脚步,看着空荡无物的通道,蹙眉说道。
老约翰神色阴沉如水,蹲下身检查附近,“确实不见了,没有爪痕、粪便等,找不到一丝鼠群生活过的痕迹。”
听到老约翰的话,萨拉面色难看起来,“怎么可能?数量那么庞大的鼠群,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就消失的不见踪影?”
“而且,上次那头能够影响鼠群的畸变体,已经死在我们面前了。”
“领头的畸变体已经死亡,现在又是什么东西在指挥鼠群?”
老约翰站了起来,沉默地伫立在十余米高的地下水道通道内,风声从深处传来,如鬼嚎叫。
萨拉眼底的黑液再次出现,借着侵蚀强化视力的状态,警惕地观察四周。
终于,在十多米外的岔路口,一抹不寻常的痕迹引起了萨拉的注意——两道数米长的、像是牙齿划过水泥留下的划痕,突兀地出现在墙壁上,向更深处延伸而去。
“老约翰,看那里!”萨拉呼唤道。
老约翰循声望去,也发现了这道线索。
“这是什么?”萨拉谨慎地靠近划痕,仔细观察,“看起来……像是某种大型动物留下的齿印?”
老约翰检查着墙壁上的痕迹,他的面色越来越凝重:“这不是鼠群能留下的痕迹,而是某种更大型动物的,我们恐怕遇到了麻烦。”
两人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接着扭头向地下水道深处看去。
“还要继续深入吗?”萨拉问道。
“暂时先回去。”老约翰犹豫片刻后,回答道,“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里面可能藏着什么东西。”
“如果里面是未知的畸变体,夜晚就是它最强势的时候,这时候继续深入,可能不是什么好主意。”
“先回去,联系苏格兰场警察署,先用铁球把地下通道清理一遍。”
“等议院把乔治·奥斯曼请回来清理地下水道时,再看看情况。”
“好的。”萨拉神情严肃地点头,“那我先回去?”
“我们先撤。”老约翰言简意赅地说道。
他缓慢向后挪动脚步的同时,全神贯注凝视前方。
萨拉紧随其后,同样以无声地向后移动身体。
在通道内光线暗淡照明下,老约翰和萨拉以战术动作缓慢后撤,沿着来时方向移动,一步步撤回入口。
等退回到铁门外,重新呼吸到河畔边的泥土味,萨拉才放松紧绷的精神,将始终紧握的匕首放回腰间的皮革袋里。
“真的不让人省心啊。”老约翰最后看了一眼深不见底的漆黑通道,叹息道,“消失的鼠群比大规模聚集的鼠群更让人不放心,还有那两条痕迹……”
萨拉略有心悸地说道,“会不会是鳄鱼的咬痕?我听过海姆地下水道鳄鱼的传闻,一头作为宠物的小鳄鱼长得太大后,无法再当宠物养,不负责任的主人便将它冲进了地下水道,然后鳄鱼就一直住在下水道里,以垃圾和老鼠为食,因为长期不见阳光,所以鳄鱼失去了视力,身体白化……”
老约翰看了萨拉一眼,“那么长的痕迹,需要多大体积的鳄鱼才能咬出来?而且海姆鼠群成灾,如果真的有下水道鳄鱼,它不被鼠群吃掉都算是一头幸运的鳄鱼了。”
萨拉略略显尴尬地低头,老约翰接着说:“等白天看下情况再说吧。”
“不知道另一边怎么样了。”老约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向海姆贫民窟的方向看去。
“那边有萨鲁曼先生和克劳迪娅、斯图尔特,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萨拉说道。
“如果真的是三阶畸变体,就算是萨鲁曼……”老约翰停顿了一下,说道,“最近海姆的恶意,几近于凝成实质,光是接触到这些宛如实体的恶意和痛苦,都让人不寒而栗。”
老约翰又抬眼望向天空中的红月,“满月之夜也快到了,糟糕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总之……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我们……难道不能做些什么吗?”萨拉忍不住问道。
“做些什么?”老约翰道,“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光是在这个噩梦一样的世界里艰难维生,已经异常艰难了。”
“我们都知道,甚至连原住民都知道,过度污染会带来传染病、导致城市病变,但又能改变什么呢?市民聚众游行会被警察驱散、带走领头的,议院有个别想要推动法案进行改革的人,但也会被利益裹挟,难以改变现状。”
“这座城市病了,却无药可医。”
“从噩梦中觉醒的我们,从来都不是故事的主角……”老约翰垂下独眼,声音落寞,“甚至这座活着的、有意识的城市,都会仇视意识觉醒的我们,会时刻充满恶意的注视我们的一举一动。”
“觉醒为异乡人并不幸运,因为觉醒意味着您不能再装睡,意味着需要直面真实的噩梦,需要面对血淋淋的、恐怖的真相。”
“老实说,我时常在想,什么都做不了的我们,有时候还不如浑噩地恶堕成红眼睛……”
寂静的黑夜里,远处偶尔传来红眼睛人影的嘶叫声,不祥的红月下,老约翰脸上的皱纹显得越深。
“约翰先生……”萨拉担忧地低声道。
注意到萨拉担忧的目光,老约翰自嘲式地笑道:“不用担心,我没事。”
“年龄大了,就容易多想,我和萨鲁曼都老了,以后可能需要您们独自面对这个残酷的世界了……”
……
……
确认了畸变能力后,我戴着“海妖面具”,却不敢托大,尽量躲避着红眼睛人影,在贫民区找到一栋废弃房屋,用大衣紧紧包裹着身体,蜷缩在一角。
夜间温度很低,没有提前准备的我,被冻得牙齿打颤,尽管裹紧大衣,试图留住每一分体温,但还是感觉手脚冰冷。
又冷又困的我,迷迷糊糊睁开眼,浓稠如液的黑暗带着熟悉的腐烂味,再次无声又缓慢地吞噬着这座城市
路灯全部熄灭,无法名状、无形的存在,似乎在缓慢地睁眼,时间流速变缓,阴影和即将到来的日出相互争夺着控制权。
视线所及,城市越发漆黑,初步消化魔药的我,只觉恶意越发难以控制,我强迫自己站起来试图缓解,但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这是……身体容纳的恶意,被城市的恶意无意识地吸引,且发生聚合的倾向吗?
这是不是也意味着,我们这些畸变能力者,其实只是吸收、消化了这座城市恶意本身的一部分,而将这部分恶意的特性向外表现出来,就是所谓的畸变能力?
阴影和太阳的争夺像是发生了几秒钟,又像是一个钟头那么漫长,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钻入时,寒风仍旧和阳光一起吹入。
我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脚,想要起身离开,但下一刻,却躯体僵硬地停在那里。
贫民窟的居民们,正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向回走去。
几头已经蜕皮的二阶畸变体,身体开裂的部位重新缩回,带着血浆的触手钻回身体,皮肤愈合,恢复正常。
它们的步伐肉眼可见的僵硬,就像是上了年头的机械零件,头部和身体的动作也如同被迫连在一起,无法自如转动。
这些原住民的四肢无意识地摆动,一个接一个地走回各自住处,动作僵硬地打开房门。
我感到一股凉气直冲天灵盖,却又忍不住好奇,这些原住民回到家后会干什么?
我蹑手蹑脚地走出废弃房屋,尾随距离我最近的一个原住民,在身后看着他手脚不协调地走了半个街道,停在自己家门前,然后拧开了房门。
原住民丝毫没有注意到我跟在身后,拧开门后,迈出左脚,摇摇晃晃地走了进去。
跟在后面的我犹豫了一下,内心嘀咕道:“没有收到邀请就进入人家住处,是不是不太好。”
更何况,万一原住民进了房间后,就突然恢复理智,那我不成了入室偷窃的罪犯了吗?
我摇了摇头,决定不跟进去,站在门外观察原住民的动态。
它拧开门后,像是把死气沉沉头颅当作一个重物似的,极其缓慢地扭动脖子,转向某个方向。
站在门外的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吱嘎”一声,像是因为扭头的动作,它的颈椎骨错位脱臼了。
终于它以一个扭曲而难以描述的姿势,成功地把头转了一百多度,看向了房间内床铺的位置。
“它不会把自己的脖子扭断吧……”我脖子发凉地自语道。
它动作机械地走到床边,脖颈依旧保持着扭动一百多度的角度,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回床上,如熟睡一宿一样,再无动静。
眼前这怪诞异常的一幕,让我倒吸冷气,只觉惊悚和不安。
这些红眼睛,明明是鲜活的人类,却像是机械程序到了设定终点,停止运行,进入静止状态后等待下一次启动。
更恐怖的是,一旦恶堕成红眼睛后,就应该失去了大部分的理智,但却能以机械般的方式行动,目的明确地返回住处,仿佛在执行一个看不见的指令一般。
这让我不禁想到,是到底是什么在掌控、驱使它们,像个工具那样每天重复执行相同的动作?
是充满恶意的城市本身吗?还是那片漆黑又压抑的阴影?
就在我惊疑不定的时候,刚躺回床铺上不到两分钟的原住民,陡然伸出一双布满淤青的手,死死地抓住床铺边缘。
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我紧张地屏住呼吸。
只见它抓住边缘的手狠狠用力一拉,整个身躯“吱嘎”一声弹了起来,像僵尸诈尸一样猛地坐了起来。
因为动作过猛,它全身关节僵硬“咔擦”作响,
尽管它已经成功坐了起来,但它的头仍歪向一边,我看到它眼里除了空洞的死寂外,什么都没有。
它费力地将僵硬生锈的头部转回正常头位,虽然动作吃力,但似乎已重新找到了肢体的知觉和控制能力。
随后它试图利用手掌作为支点,向前起身,随即脚部接触地面,它撑起膝盖,总算摇晃着从床上起身站了起来。
它踉跄地向外走了几步,脚下动作生涩,膝盖和腿部肌肉在不断颤抖适应,走出几步后却越来越流畅。
要清醒过来了吗?还是因为发现到我的存在,准备暴起伤人?我谨慎地缓缓后退,内心猜测到。
这时候,原住民空洞无物又死气沉沉的眼白中,忽然透露出一丝理智和人性的目光。
我被惊得倒退半步,但原住民并没有攻击我,反而用那双恢复了生气的眼睛看向我。
“这位朋友,大清早您站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带着海姆贫民区的口音瞬间让我清醒过来,我这才意识到原住民已经恢复了理智,急忙向他解释道:“我只是路过而已。”
“我知道了,您一定也是听说了,下议院放出了风声,最近准备翻修地下水道。”那名原住民很快打消疑惑,露出恍然大悟地神色,“难怪看着面生,您也是准备到地下水道淘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