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除夕,预报有雪。
“许湛,今日下午我们就要去妈那了,你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整理?”
施盼从卧房里跑出来就看见许湛穿着薄薄的黑色毛衣站在门外,颀长的指骨青筋沿着手腕向内延伸,指节撑着红色的春联,原来是在贴春联。
闻言,他侧过头,说:“今日我们不去那。”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许湛没回话,等手中的春联贴好,他站在远处看了一眼,才不紧不慢地回道:“再说。”
“哦。”
施盼见她站在远处,自己也跑出来,看了一眼贴了一半春联说:“另一边我来贴。”
许湛将手中捏着的春联递了过去,指骨带着寒凉,接触到施盼掌心时那热度传了过来,停留片刻便收回手。
施盼个子不够高,最顶上那一点她够着身子只能勉强接触,但是有点费劲。
过了一会儿,她手都有点酸了,“还是你来吧。”她往后看了一眼,只见许湛盯着她瞧,眸中大有一种“我就知道”的意思。
“不对,你过来一点,贴歪了!”施盼看着许湛,天气寒冷,说出的话化成一团白雾,在空中四散。
横联贴好,光秃的梧桐枝桠挂上火红的灯笼,在萧瑟中盎然一片生机,新春即是真的来临。
虽然许湛说得是“再说”,但是她还是决定先整理好,不然届时着急忙慌,就容易丢三落四的。
这样想着,便也这样做了。
施盼坐在床沿整理东西塞进行李箱,抬头时瞧见玻璃窗上哈上一层白雾,朦胧了外面的景致,叫人看不真切,也不知道天气预报今日说的有雪是否真的属实,她在心中想着。
许湛推门而入,指腹捏着两张小卡片。
他说:“今天我们去阿婆阿公那里。”
施盼整理衣物的手一顿,眼底满是不可置信,说:“妈那怎么办?”
他笑了一下,说:“妈他们不会说什么的,这还是她给我说的。”
许湛走了过来,坐在她的身边,将指腹捏着的那两张卡片递给她。施盼看了一眼,是两张从临城到建城的高铁票,明明就只是普通的票而已,那一刻却感觉自己的情绪复杂不已。
许湛看了一眼,无奈道:“怎么了?”
说完,指腹温柔地给她擦掉挂在眼睫上的水珠,笑着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小哭猫不哭了啊。”
施盼喉间哽咽,却而转笑。
窗外的薄雾渐渐弥散,窗内施盼也终整理完。
临出门,施盼将家里的电器检查了一番,却定无恙才最终关了总电闸。
别墅的大门上了锁,墙皮上贴着贺春新联,枝干上挂着灯笼,在迷雾中随着两人的远去,逐渐影影绰绰。
许湛在马路边上拦了一辆的士,载着两人一路去了临城火车站。
车站内人潮拥挤,大家的脸上洋溢着新春的喜悦。在外忙碌了一整年,归家思切,就连此时拥挤的等待也变得幸福。
许湛买的车票是上午十一点多的,现在十点五十多,距离发车还剩二十多分钟。
施盼靠在许湛身上,抓着许湛的手盘弄着,他的手掌宽大,和许湛相比自己的手则显得娇小。
过了一会儿。
“请乘坐g5894列车的乘客前往a窗口检票,列车即将到站。”
大厅里喇叭声响起,许湛被施盼抓着的手顺势扣住她的手掌,牵着她往前走。人潮流动,许湛带着她一一破开。
从临城到建城,车途三小时二十八分。
早上起得有点早,看着窗外快速略过的景致,施盼不免觉得有点困了。
将米白色的袄子拉链拉到最顶上,低着头便开始迷迷糊糊,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许湛,还不忘记说一声:“等会快到了,记得叫我。”
许湛收了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窗外,最后眼神落在她的身上,“嗯。”
临城今日预报有雪,故而天气有点雾蒙蒙的,随着距离的一点点远去,窗外隐约透露着点疏散的光线,施盼迷蒙睁开眼时,有一丝金色的光线晕进她的瞳孔里。
“还有多久?”
许湛触了下手机屏,十一点二十四,还有一个多小时,只是她的困意已经一点点消弥。
“你困不困啊?要不,你休息一会?”早上许湛起得也挺早的,等会到了火车站还要转车,估摸也得一个多小时,施盼忍不住问道。
许湛说:“我不困,你要是困了就再睡一会,等下我会叫你的。”
“我不困了。”
施盼没再强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玩起了消消乐。
只是玩着玩着,心情就变得急躁起来。许湛从旁边看了一眼,通关失败,没忍住笑出声。
施盼听见声,立马将手机递过去。许湛了然,重新开始后看了一眼,她已经玩到两千多关了,抬头看了她一眼。
许湛这关也没过去,施盼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虽然没通关,但是比起自己之前一个人玩有意思多了。
大底是越往上越难,许湛拦住施盼想要拿回手机的手,又来了几次,只是精力用完了还是没能通关。
他也有点躁郁了,没再逞强。
施盼笑嘻嘻地收回手机。
列车内的广播声再度响起,也不知是不是施盼的错觉,总感觉许湛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走了。”
许湛将行李箱从后面堆叠在一起的行礼箱拿出来,示意她可以出来了。
施盼跟在他的身后,说:“你是不是生气了啊。”
闻言,他停顿片刻又往前走,笑着说:“我能生什么气啊。”
施盼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此处确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狭小的片块地方,来往人群将她推着往前走。
好不容易出了建城火车站,施盼却像是突然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路一样。
“盼盼。”
“嗯?”
施盼回过神,朝许湛看了过去,眸子里亮晶晶的。
“该走了。”
的士最终停在了柳木村村口。
时隔多年,施盼再次踏上这块土地才发现时过境迁,竟变化如此大,一幢幢洋房小别墅修起,富丽堂皇里带着烟落的衰败,心下怯怯。
外公外婆家在下村,一路走下去,那些村民对她投来好奇的目光,施盼不自在地躲闪。
等走到家门口时,外婆坐在门口的那道槛上,手里端着一个陶瓷碗,目光望向远处,神情些许落寞。
“外婆!”
听见声,妇人收回目光,朝这望过来,眯着一双眸子像是在努力辨认什么,“丫丫啊!”
她起身放下手里的碗筷,转身朝堂屋里喊了一声,脸上笑意浓烈,像朵绽放的花。
许湛接过她松开的行李箱,一路拎着跨过那道小槛。
“这是?”
“外婆,这是许湛。”施盼笑着给她介绍。
外婆看着许湛,笑着说:“瞧我这记忆,你怎么回来啦?”
“盼盼说想回来看看你们,正巧马上就过年了,所以我们就来看看你们。”许湛有礼说道。
外公擦着手,从里门出来,看了一眼许湛,笑着说:“这就是我们的外孙女婿啊,长得真俊。”
许湛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耳垂那红红的。
外婆转身对外公说:“你今日去集市上买点鱼肉,再买点饮料之类的。”
外公笑着点头答应。
许湛说:“外婆,不用了,等会我和丫丫一起去就行。”
施盼乍听这两字还没回过神,等听见许湛说的话,连忙应道:“外婆!”语气似乎是在撒娇。
“好。”外婆笑着应了。
院门风景寥落,只有光秃的枝桠挂着几个小“灯笼”,门前几只小鸡在啄米。
“许湛,你慢点。”施盼帮他将麻木推了出来。
她的语气有点担忧,“你会不会开这个啊?”
“放心。”他扭了两下把手,话说得很淡。
阿婆和阿公站在一旁看着,最终还是阿公忍不住道:“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
施盼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说:“外面天冷,我和许湛出去就行了。”
“外公!”
“好好好。”
车至集镇,寻不到落脚的地方,好半天才勉强找了个地方停留。
镇上人多,等许湛买完肉,就售罄了。
他带着施盼四处逛了逛,又买了许多东西,最后逛着逛着来了烟火铺,一大袋的烟花就这么拎了出来。
施盼看着,不禁有点震惊。
“你买这么多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放烟火吗,我们那放不了,此刻不是正好圆你心意?”许湛笑着说,一双深邃的眸子在寒冬腊月里漾着秋日春水。
两人在门口站着,引来旁边坐在躺椅上的人的侧目。
施盼清咳一声,说:“那好吧。”
许湛看着她这幅假模假式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但却没彻底笑出来,不然照她这个性子估计又要开始生闷气了。
许湛开着麻木,两侧枯木逝去,白露横江。马路大巴车里有人侧目望来,青年英姿勃发,鬓发随风轻扬;笑颜如花,眉眼弯弯。
等他们回来时,外公正在研磨,饭桌上摊着几张春联纸,只不过上面没有字。
“你们回来了啊。”他顿了顿手中的笔,语气爽朗道。
而后将另外几张纸递给许湛,说:“这间屋子门外的春联就交给你了。”
施盼看了一眼,正想说些什么,许湛说:“好。”
她实在是没想到许湛竟然深藏不露,毛笔字写得苍劲有力,比家里买的那副春联字还要好看,早知道就不□□联了,让他写。
外公赞赏的眼神落在许湛身上,笑着说:“好啊。”
许湛将写好的春联递给施盼,示意她去贴上,施盼往外公那看了一眼,发现他瞥开视线,笑着说:“去吧。”
春联是用米糊糊上去的,外面风大,最上一块她怎么也弄不上去,手指快冻僵了,她往身后看了眼,发现许湛毫无要帮助的意思。
“许湛!”
“嗯。”
“过来帮我一下。”
许湛这才走过来,只不过是抱着她,将她身子往上抬了抬,高度正适合贴春联。
突然失去重心,施盼整个身子都有点晃动,想说些什么,才发现春联近在眼前,一用力便将它糊好了。
许湛将她放下来,说:“贴好了?”
顿时忘了要说些什么,闷声应了一句:“嗯。”
夜色凉如水,静谧深处传来举杯畅饮,阖家欢乐的喜气声。
施盼吃了晚饭坐在炉边烤火,炉火燃烧旺盛,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丫丫,今年过了又大一岁啊。”
施盼双手放在炉火旁,火光飘摇,热度贴合着掌心,闻言,“嗯。”
“我和你外公见着许湛,都觉得这孩子挺好的,没错眼啊。”外婆神情柔和,橘色的火光映在她慈祥的面容,和蔼亲切,话语里是对自家孩子的关切。
施盼往后瞧了一眼,许湛正在和外公喝酒,面上浮着一层红晕,显然是有点醉了。
“这可是我酿的高粱酒,小子你觉得怎样?”阿公笑呵呵地说道,明显还未醉。
他笑着应了声,又被灌了一杯。
阿婆自是也看见了这一幕,笑着说:“你外公平日里总找不到一起喝酒的人,今日就叫他高兴一回。”
“他确实挺好的。”施盼浅浅笑了一下,弯身拿着脚下的红薯,用木棍挑了挑炉里的柴火,将红薯扔了进去,带着烟尘擦出霹雳哗啦的星火。
“要是你妈妈在多好啊,应该会感到欣慰。”外婆布满细纹,带着裂痕的手掌从一旁又添了些薪火,话像是从四处飘散,最终落进施盼耳朵里。
她难得沉默了,低着头,手里捏着的木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炉里燃烧着的木棍,漆黑带着红星的碎屑化作一缕烟灰飘出。
“下雪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