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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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宁一怔,忙道:“那除了文成侯,就更没有人会帮我家省这么多钱啊。”
“促成这笔交易的是文成侯不错,”李湛带着她往回走,倒是不再担心沈元宁会甩手走人了:“但他可没有‘帮’你家这么好意。”
“利益越大陷阱越深,就算文成侯的名头不响亮,但好歹也是有着百八十年阅历的侯府,这点道理总是懂的。”他说:“袁氏死在将军府,她生前跟张越互相敌视多年,可就因为没有底气出来,死后嫁妆全归了她仇恨的张家。张家不过是当时争斗里的一条狗,咬断了敬国公的最后一口气,乱吠几年再没有过出息。”
“你说,这些嫁妆最后会落到谁手里?”
沈元宁迟疑着:“……斗争胜利的那家?”
她答对了,因为李小公子牵着她的手打了个开心的晃悠,他道:“袁家斗死了成国公刘家,刘家外嫁女养成的外孙斗死了袁家,捏死了心大的狗,名利双收。”
“这庄子和别院,那家嫌晦气,打赏给了另一条听话的狗,文成侯就是狗身上的虱子。”
“虱子得了狗主的奖赏,原是该高兴的,可虱子看到张家那条狗的下场他也怕,他想从狗身上跳下来,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他得一条腿一条腿地挪。”
这些话从李湛的嘴里说出,莫名有几分看破世事的无情和苍凉,完全不匹配他的年纪。
沈元宁思考了一下,问:“既然虱子都想走了,那只狗为什么没有唇亡齿寒的感觉呢?”
“因为他还有肉骨头吃,而且他的主子还许诺了一头比山还大的猪,他就以为自己还有奔头。”李湛道。
世上没有比山大的猪,而狗却还能相信这个奖励的存在。
虱子想离开狗,把狗的赏赐给了微不足道的沈家,离开狗不容易,可一旦离开了,踹走沈家,或者说把沈家当成狗生气的挡箭牌给狗磨牙,对虱子来说轻而易举。
未卜先知的沈幼宁如何知道的镇国公府,是不是在她的先知里沈家已经被文成侯府当成了给狗的祭品,要想不着痕迹地离开狗,文成侯府不会逼迫沈家,反而会许以高利……起码在沈家看来的高利,比如说平等对待沈家的孩子,又比如说将文成侯府女儿才有的待遇赋予沈家的女儿,就像这座超规格的别院。
所以沈幼宁可以坦然乱逛侯府,自以为能跟国公夫人对话,她做事肆无忌惮的依仗全是文成侯给的虚假利诱。
利益越大,陷阱越深。
她口中的沈氏从来不是微不足道的、跟她一同生活的自己,是文成侯府的人!
可能是那三个女儿之一,也可能是侯府之前外嫁的姑奶奶!
李湛原以为沈元宁会多问几句,比如谁家是谁家之类的话,却不想她低着头想了许久,问的却是:“那只狗现在想对付姜家了,是么?”
他看着她沉静的眼睛,五个月的时间,他在四处奔波、勤加锻炼中拉长了一寸半的身高与她堪堪齐平,足以他放肆地细琢她的眉眼。桃核大沉水般的眸子里还有点对于权贵之争的恐惧,却在极致的聪慧下显不出任何光彩。
一直在主导这场对话的李湛突然说不出话了,他心跳如雷、胸肌如鼓,不断起伏,生怕一开口拳头大的物事就会从嘴里跳脱而出。
沈元宁终于收回自己的手,藏在袖口、交握在身前:“因为我的缘故,你发现了庄子,误将虱子当成狗。”为什么他会亲自过来,因为其他人不足以形成震慑,他是做给庄子背后人看的。
姜家出事,镇国公割席断义,所以镇国公府跟姜家虽是姻亲却不连心。
上一场两位国公府的对峙里,同是开国三位国公的镇国公没有任何存在感,圈子就这么大,权贵都是姻亲叠着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可见镇国公冷眼旁观已成自家家规定式,此次也不会例外。
但李湛作为姻亲的结果不能坐视不管。
他擅自替镇国公府站队,他对姜家的偏袒会让自己在镇国公府愈加难过。
如果这场斗争到最后姜家彻底溃败,姜夫人连诰命都被撤销的话,国公府里就没有李湛的一席之地了。可因为自己的提醒,让姜家还能保有一线生机。
今天他回来跟自己说这些,是后怕、是庆幸,也是对沈家的一点回报。
“你……”
“我……”两人同时开腔,沈元宁不善争抢,便闭了口让他先说。
李湛笑了,背过手去在她身前绕了一圈:“你是把你沈家几辈子的祖荫全吸到自己身上了么?自打初代文成侯身故后,姓沈的可没再出过几个脑子清楚的人物了。”
“我家就是杂草似的庄户,空有几分市井小民的算计。”沈元宁道:“你该知道的,我能冒险去文济寺向姜夫人报信完全是机缘巧合。受夫人恩惠是缘,得信是巧,报恩为合,此种情形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这庄子我家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得,虱子离开狗已经那般难,没有任何选择的微尘想离开虱子又谈何容易。”沈元宁轻声细语地说:“不过,我会尽力劝说父亲不要过于依赖侯府。”
“我母亲说,聪明的人在哪里都会过得好,越过越差的只能是自作聪明的。”李湛道:“从前我不信,总觉得还会有世事无常一说,现在倒是有点信了。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说,看在你也给我挣了不少银子的份上,能帮一点是一点。”
沈元宁知道,这次过去,她可能不会再这般常见到眼前的矜贵小公子,也不跟他说什么伤感的话,直接问道:“你刚才提到的俞相是哪一派的?”
李湛不防她问的这般突兀,冷笑一声:“是狗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