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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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爷应下给沈幼宁换丫鬟的事后，沈元宁便叫了若梨来。
“家里最近在郊外买了庄子，还有百亩良田，那庄头近日就会到庄子里去，老两口无儿无女，你跟着认个干亲先去那里避一避罢。”购置农庄的银子有一部分是沈太太让沈元宁划出来的，那庄头是沈家老宅的邻居，荒年碰上独子生病，卖了地也没救回儿子，还是沈老爷回乡祭祖时心生怜悯把他们带了回来。
曾经是隔着一堵墙偶尔还会唠嗑的乡邻，如今签了卖身契成为主仆，实在是世事无常。然而这样的待遇对老两口来说已经很好了，沈家依附侯府，在乡野之间比作得道飞升也不差，挂在沈家名下好说吃喝不愁，总比之前无瓦遮头强。
若梨怔了怔，她没想到沈元宁会这么迅速地安排自己，不由迟疑道：“三姑娘会不会起疑心？”
沈元宁兴许是个好性儿的人，但对若梨这种主意甚大还不忠贞的下人，很是吝啬她的宽和：“不想去？”她轻飘飘地问，随手端起面前的茶杯要啜。
若梨一个激灵跪在地上：“奴婢愿意！”
端茶便是赶人，大姑娘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跟她说。若梨终于对自己在沈家的情况有了一丝认知，想在这里呆下去大姑娘说什么她就得做什么，自己没有商谈的余地。
若梨白着脸退出去，也不知道沈元宁如何跟沈幼宁说的，沈幼宁痛痛快快地放了人走。这一切就好像有人催着要把她赶出沈家门一般，次日清晨就有人敲门。
“你……”一夜没有阖眼的若梨抱着包袱，惊讶地看着门外的人。
娇杏在寒更夜露中吸吸鼻子：“大姑娘叫我喊你出门，马车已经备好了。”
沈家的下人房在前院，但娇杏是贴身伺候三姑娘的，日常睡在东厢辟出来的隔间里，那里原也有若梨的位置，可昨夜三姑娘已经叫若梨卷了铺盖挪去前院了。
这么寒冷的时辰，娇杏竟然从后院过来为她送行，回想二人并不亲密的关系，若梨隐隐察觉了什么却还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人静默无言地到了后门巷子，若梨爬上马车，忽然觉得该对娇杏这份送别的情谊说点什么，她支吾了一句：“你、你保重罢，三姑娘……多小心些。”
娇杏眼底有些诧异，继而笑笑，也回赠一句忠告：“为奴者必要忠心、再要小心，可最重要的，是看准人心。”她对马车福了一礼：“若梨姐姐，一路顺风。”
她低头的霎那，若梨恍惚间闻到了大姑娘屋里惯用的果香，若有似无、不可捉摸。
“你……”马车开动，将若梨的震惊拉得很远，直至不见。
……
劝说沈幼宁放人，根本费不了沈元宁多少口舌。若梨被沈淑宁打出门之后，沈幼宁连跟若梨行表面功夫的心思都没了，只当看不见这个人便是。
她也算计着若梨惹了沈淑宁必是要找沈元宁求情的，听到沈元宁自述来意，话都没让姐姐多说两句就吩咐若梨收拾东西了，对着伺候了自己几年的丫鬟连个随礼的银子都没有，主仆二人分别的有些难看。
倒是沈元宁提出再给她添个丫鬟补偿她的时候，沈幼宁有了些兴趣：“这一次我要自己挑。”
“好。”沈元宁痛快应下：“等牙婆找好了人，领来给幼娘挑。”
沈幼宁有些意外：“牙婆？不是侯府的嬷嬷吗？”之前沈家的下人都捡侯府的边角料，虽然比不上侯府调、教得宜的家生子，但品质还是不错的：“牙婆能有什么好货，让方嬷嬷从侯府家生子里找几个人罢。”
沈元宁为难道：“现在还不是侯府挑人的时候，家里也不好麻烦方嬷嬷。”说罢，似乎是怕沈幼宁闹脾气，允诺了一句：“你放心我会嘱咐牙婆挑最好的丫鬟给你。”
牙婆其实就是二道人、贩，成日走街串巷去的都是最穷困逼仄的地方，偶尔还会兼些拉皮条的生意。沈幼宁觉得有些恶心，这样不干净的人手上的丫头也不会多干净：“我不要牙婆找人，方嬷嬷那儿没有，就去找官奴，那都是犯事的官家家眷，不比那些走街串巷的强。”
“官奴？”沈家本是平民，如今也不过是个富户，跟官家隔得太远，这个词沈元宁是头一回听说：“什么是官奴？”
许是沈元宁纯然的好奇让沈幼宁放松了警惕，她也没觉得自己说了不该知道的事情，随口道：“就是官家的奴才呗，据说身上都烙了印，这辈子都转不成平民。”
沈元宁又问：“这样的奴才哪里能领？”
“大部分的女眷都是送到教坊司，但总是有跟错了主家又流出来的，多打问打问便是，价格肯定要比普通的贵些。”沈幼宁说，随即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不知道那个姜家现在怎么样了，据说他家女眷随便一个都能让江南儿郎趋之若鹜，恨不能娶回家供着，大姐你问的时候顺道打听一下姜家，我想看看那姜家小姐到底有多才华四溢，一旦姜家事发，她们当了官奴又会是什么情形，这样的丫鬟便是花费千金也值得。”
她到底还记得自己在被禁足，不甘不愿地嘀咕一句：“要是我能出去就好了……”
等沈元宁回了自己的房间，樱桃再撑不住，一张脸煞白如纸：“三、三姑娘……”真的可怕！
七岁的女孩从哪里知道连老爷、太太都没听说过的官奴，还知道那些人该在什么地方，有什么出路……她、她还是人吗？
“闭嘴。”沈元宁还在思考什么，见樱桃止不住地打抖，嘴巴都有些失控，忍不住轻叱：“你这沉稳连若梨一半都不如，以后要是叫幼娘看出来，谁保得住你？”生而知之怕是沈幼宁最想瞒下的秘密，就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让樱桃脱身。
就不知道当初若梨背主，沈幼宁是没察觉到她的秘密被若梨发现了还是怎的，就这样轻轻放过。但沈元宁不愿意让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丫鬟成为弃子。
见樱桃还是恐惧，沈元宁叹一口气，安抚她：“我听祖母讲佛经时说过，许多前世修佛之人会在今生显发宿慧，兴许幼娘就是有大机缘、大造化的。她现在只是知道的多些，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