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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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又有了声响，打断了沈幼宁的思绪。
一个着深褐重绸背子的嬷嬷急匆匆进来：“三姑娘身子可还好？老太太早起听着您不适，担忧了半天啦，只是何家人的车马已经过来了，她走不开，若不然定要亲来的。”
“高嬷嬷。”沈幼宁的脸上露出了些比见到长姐还亲昵的神色。
不可否认的是，她待字闺中的时候家里人是真的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的，这高嬷嬷是祖母何氏身边最得力的老人家，后头她嫁人还被祖母派到了她身边助她，便是上辈子到死也是高嬷嬷守着她的，这里头的情分不言而喻：“我没有大事，倒叫祖母担心了。”
高嬷嬷嗔怪道：“三姑娘说的什么话！您是老太太的心尖尖，且疼还来不及，老人家可不就想着您好？”说着她刁钻的三角眼一扫，冷了腔调：“昨儿夜里是哪个不长眼的守夜，害您受风，老奴给您出气！”
又是这样！
沈幼宁噙着一缕无奈的笑，因她受宠，小时候被类似刮扯的下人不知凡几，她不懂事只觉得是祖母和嬷嬷给自己出气、撑腰，可后头见识了人心她才知道这样的疼爱太过霸道，她受益无穷却也受了损害。
只是沈幼宁不会责怪老人家，叫老人家寒心，到手的疼宠和好处她才不要给人分享：“是幼娘顽皮受风，您可别怪丫鬟们了，不然我心里过不去的。”
她敬重高嬷嬷，国公府的日子里高嬷嬷就是她的长辈，如今拧着高嬷嬷衣袖，沈幼宁撒起娇来也很随意。
高嬷嬷疼极了她，若非顾及身份，早心肝肉儿地叫了出来：“是是是，三姑娘最是心善，这些小蹄子能伺候您是她们前世修来的福分！您好好歇着，一会儿大夫过来给您看看，哪里有不适您千万别藏着！”
房里伺候的娇杏和若梨神色不明地偷偷对视一眼又匆匆错开。
老太太和高嬷嬷爱极了三姑娘，三姑娘做什么都是对的，而大姑娘、二姑娘一般不敢对上三姑娘的风头，只这屋里的两个丫鬟却知道，自打上个月三姑娘起了回热后，性子就有些变化。
以前她骄纵任性，但一根肠子通到底，做下人的只要顺着一般出不来差池，可现在却叫人琢磨不透了，除了不再将下人支使得团团转，还爱独自伤神，也不知想的什么，一双美目偶尔还有些阴沉沉的，两个丫鬟都大沈幼宁许多，心思百转但谁也不敢说破。
这沈家不过小富之家，但里头的道道却也不少，在没摸清三姑娘的变故从何而来之前，她们做下人的还是不要随便开口了。
送走了高嬷嬷，沈幼宁还在榻上歪着，眼神时不时在屋里的两个丫鬟身上溜。
沈家三姑娘的得宠体现在方方面面，只说下人，因着沈家不大，家底也薄，就连沈老太太身边也不过一个嬷嬷两个丫鬟，沈太太没有嬷嬷，就只有两个丫鬟轮值，三个姑娘都是外头雇的乳娘奶、大的，更没嬷嬷可言，更甚者大姑娘和二姑娘一开始共用一个丫鬟，到沈幼宁这里沈老太太直接赏了她娇杏和若梨两个。
这偏袒实在太过，沈元宁就算了，那是个面人儿，谁都能捏两把的，但沈家二姑娘沈淑宁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在祖母和母亲那里闹不过，竟然直接寻了她们的父亲作主，当妹妹的能使唤两个丫鬟，两个姐姐共用一个也太过分了。
沈老爷年少苦读却无甚建树，他本就胆小懦弱，依附了文成侯更是不敢出口大气，偏生养了沈二姑娘这么个炮仗，他怕沈淑宁闹得太过给自己招祸，这才多买了樱桃进来给沈元宁，而用惯了的丫鬟就给了沈淑宁使。
沈幼宁一向掐尖，更瞧不起二姐非要跟她相争的模样，姐姐们的丫鬟一个叫樱桃一个叫葡萄，她就给自己的丫鬟改名娇杏和若梨，定要跟姐姐们的区别开来，甚至为此还跑去沈老太太那里，要沈老太太下令不许姐姐们给丫鬟改名，可把沈淑宁气个半死。
这点子小事在长辈们看来不过是孩子们争宠的玩闹，可姐妹间到底有了隔阂。
就说今天她抱病，母亲的丫鬟跟大姐沈元宁是前后脚，祖母的嬷嬷规格高些晚点也无妨，可到现在沈淑宁一片衣角都没过东厢房的门。
沈幼宁把目光定在若梨身上，她的丫鬟年纪比她大，是以等她长成要说亲的时候，这二人要么嫁人给自己做媳妇子，要么外放出去，娇杏就算了，是个没脑子的蠢蛋，只是若梨……她没忘记那时候若梨很会拿些小手段哄她，待若梨年岁上来就想让自己把她放出去。
那时候沈幼宁最喜欢若梨，一门心思要把她带去国公府继续使唤，没想到这个丫鬟不肯嫁人再回来伺候自己，一怒之下把若梨强嫁给看门小厮，却也不肯要她回自己身边。
到后来若梨不知怎的搭上了沈淑宁的路子，在她出嫁前还给她使了个绊子，纵然有祖母、父亲和母亲爱护，她毫发无伤，但终究还是叫她不爽利了。
今生她依旧看若梨和沈淑宁不顺眼，但她坚决不会让这二人再同流合污，要怎么处置若梨才好呢……
东院隐隐有了喧哗，何大伯的大嗓门穿透了几十年的记忆时光格外鲜明，沈幼宁微微笑着，沈淑宁现在该是在厅堂见客罢，何家表哥十三岁中举还是解元，虽然出身在武夫满地、文人墨稀的甘州，但也足够何家光耀门楣。
也无怪沈淑宁这眼高于顶的一眼相中。
只是上辈子祖母和娘亲想把自己嫁给何表哥坏了沈淑宁的好事，后头她被国公府相中，沈淑宁拿此事给自己泼了一盆脏水，这回她心有定数，不会跟何表哥有牵扯，却也不叫沈淑宁好过。
沈幼宁想到了自己那个圆脸大姐，暗自感叹这真是百世善人转世，上辈子有夫家，这辈子有她，以她重生而来的见识，手指缝里漏点儿都够大姐的福泽。
当年何伯母先看上的是沈家大姑娘，不过沈家门槛低何表哥在当时……也就是现在，是她家能相到的最有前途的少年郎，又是沈老太太娘家人，是以老太太第一时间就把这好儿郎给了最疼的小孙女。
现在嘛，成全了何伯母一番心意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