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厅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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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芾的求婚,自然被沈元宁给予严肃拒绝,她哪能撬自家表哥的墙脚?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心底却都觉得亲近了不少。
不过……沈元宁看着田芾笑靥下的阴郁,忍不住好奇问道:“阿芾姐姐的婚事原是定在这个时节么?”
田芾嘟囔一句:“哪有定日子,不就前儿回族里,我祖父随口说了句想沾喜气,我爹最是孝顺的一个,回来就张罗这事了。”
这一点,沈元宁与焦老爷想一处去了,她低声道:“可是老太爷……”
田芾乜她一眼,转而继续看梅树:“我祖父硬朗得很,谁知道他在想什么?最开始要他同意这门亲事,我父亲还费了不少口舌,他一直说谨慎一些,现在也不谨慎了!”说着说着,就有些赌气的意味。
沈元宁听着不禁皱眉,是什么让田老太爷态度转变这般大?
然而田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主儿,便是回乡祭祖,也没她插耳的余地,任沈元宁再问,她也答不出什么。
从田家出来,田太太再没有说一句难听话,只是沈元宁发现舅舅和舅母对着田家上下奉承、讨好的温和面孔较之来时稀薄了不少,神态来看两人都很紧绷不快。倒是焦启脸上看不出旁的,原本称得上俊秀的面容被羞红覆盖的满满当当,对着田老爷、太太和田芾,一条脊梁弯得跟烫熟的虾仁似的。
焦二……嗯,焦二甚至进不去田家的大门,就在门外看着马车。
一如焦启鄙夷焦二的那副态度,想来顽固保守如田老爷、太太,是坚决不允许异族人污了自己精心置办的宅院的。
舅舅和舅母真的给焦启找了一座坚强的、抵御外贼的堡垒啊……
沈元宁看着田家的高墙大瓦,忍不住想,就不知道舅舅是被缠上后才选择的田家,还是一来热河就准备给焦启寻摸好人家呢?
即便田芾言之凿凿,沈元宁也不会冲到舅舅、舅母面前问自家表哥是不是要嫁人了。她一如寻常般地守着焦太太,只是看焦太太平日就显倦怠的面容,今天愈发憔悴,忍不住多扶了她几把。
焦太太也是个蕙质兰心的妇人,拍了拍沈元宁的手:“好孩子。”她看着沈元宁欲言又止,旁的到底没有多说。
回了焦家,原本四个主子应当在厅堂聚一聚,闲说几句今日做客的情形,但屋里杵着达娘子和焦二两根活柱子,竟然奇异的无人开腔,然而焦老爷也没有叫大家散去,甚至就想掩着茶盖把那一壶茶啜完。
焦启已经从羞臊的情绪中挣脱出来,意识到堂上气氛不对,只是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他凝眉深思,沈元宁却看出他思着思着脸颊又红了起来……也是个神游老手!
焦太太没有茶盏当掩护,就干脆阖了眼等着。
沈元宁是个坐不住的,一来她姓沈,无意在焦家事里多掺和,再来这场面过于尴尬,偏焦启毫无所觉,好似一根棒槌。
田芾想打磨这棒槌,估计还得多费力气。
沈元宁暗地想着,面上却一派天真地问焦二:“二哥哥,你前儿个跟我说你通识热河能人巧匠,可是真的?”
焦二正琢磨焦家人的神情,不防沈元宁这一问,下意识道:“自然是真的。”
焦启瞬间回神,不满道:“小妹,你有什么需要能人巧匠的,先同我说,这起子下人懂什么?”
沈元宁不好意思地低头:“我那件白狐围脖像是被树枝刮出一道口子,想找人修补修补。”
焦二撇嘴,一件围脖罢了,哪用得着什么“能人巧匠”,只是既然焦启接上了话,他也懒得再揽活上身。
焦启顿了顿,似乎没想到是这么小的一件事,转念一想,又似乎觉得沈元宁提出这个要求是情理之中的。那条围脖他认得,初到热河,他们一家刚收拾好院落,父亲就从外面领回来一男一女。
便是焦二和达娘子,跟着他们一起进门的还有好几箱子珍奇物件,那围脖就是其中之一。焦启还没见过皮毛那般顺滑、洁白的皮具,跟着围脖还有披肩、毛制比甲,可以凑成一整张狐狸皮,非常珍贵。
当时焦启以为母亲会很喜欢这套皮毛制品,却不想她转手随着节礼送去京城。
也是从那时起,家里的氛围就大不如前了……
他目光一逡,寻到了隐在母亲身后的达娘子,点了一下:“修补一件围脖而已,家里也不是没婆子,你找达娘子就是了。”似乎想到了什么,多说一句:“你那件围脖当初还是达娘子送进来的,她最清楚。”
沈元宁原是想从焦二那儿迂回到舅母身后的达娘子,没料到表哥比她更直接,顿时眉眼弯弯:“可是巧,我房里的丫头都不顶事……舅母,让达娘子帮帮我么?”
焦太太睁开眼,微笑颔首:“那围脖是个好物件儿,便是不戴了,也得留个万全。”她侧头对达娘子道:“你去帮一帮小姐。”
达娘子迟疑,下意识去看焦二。
沈元宁笑着起身:“舅舅、舅母,我紧着修那件围脖,今儿个跟阿芾姐姐夸了口,下回她定要我拿给她看,现在就让达娘子与我去罢。”说完,就对着两个长辈行礼。
焦老爷停了手中拨弄的茶盖,深沉地“嗯”了一声。
达娘子本有顾虑,听到“阿芾姐姐”,那点子顾虑也没了……她和焦二打不进的田家,兴许能从小女孩的交际中找到突破?
等沈元宁将达娘子带走,屋里余下的四个人还保持着之前的沉默。
约莫一炷香后,若梨匆匆来报,说是达娘子请焦二公子过去,像是修一件围脖遇到了什么难处。
焦二颇不耐烦,但堂内还有焦启对他虎视眈眈,他心下计较一番,暗骂达娘子无用,向焦老爷告了罪,随若梨出去了。
厅堂内余下一家三口,几息过后,焦老爷看出焦启屁股痒痒也想走人,将把玩半晌的茶盖丢开,道了句:“说说你的婚事罢。”
瞬间将焦启钉死在椅子上,他憋红了脸,半天才喏喏一句:“全由父亲、母亲作主。”
他跟田芾的婚事已过小定,女方聘礼都已经收到自己库房,成亲不过是寻个日子,水到渠成的事。
焦老爷看着儿子,半晌叹口气,道:“你去后面看会儿书罢,待我与你母亲叙完,再与你说话。”
焦启兀自脸热,拱手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