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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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花是不是开得比这里烈些？”田芾挥退了丫鬟，单手支着下巴，突兀问道。
沈元宁还想着田家家底许是不太雄厚，如此高规格的宅院，点缀之物很是平常。听田芾问话，她想了想，道：“开得多是有的，至于烈不烈，还得看花性儿。”
田芾乜她一眼，老成的妆扮掩不住她的少女之姿，她对沈元宁没有像田太太和石大家的那般敌意，甚至颇有些不太客气的自来熟：“是了，京城的花性儿当是烈的，不然你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甘愿毁了名声也要行商。”
她的语气依旧清淡，似乎从刚才到现在没有过太波动的情绪，但沈元宁还是从中听出了丝丝缕缕的羡慕。
“行商……是不是很有意思？”
沈元宁看着自己未来的表嫂，想到田太太对商户的不屑，又想到表哥焦启鲜少涉足舅舅商行，田家是严苛的耕读世家，似乎极为奉承礼义廉耻，田芾有这般好奇，多少有些违背家训呢。
“我觉得很有意思。”既然田芾不与自己客套，沈元宁也不想太生分，并排与田芾坐在一处，顺着田芾的目光去看那株梅树：“可以见到不同的人，打听自己从没听过的事，我这一路来，见过了北上逐渐萧瑟的春景，虽然萧瑟，但我心里是极喜欢的，因为这是我主掌的行程，这一路以我为主。”
见田芾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沈元宁难得有些羞赧，意识到话题扯远了些，她连忙补救：“当然，最有意思的，是数银子！我最喜欢数银子了！”
这世间还有比圆滚滚的银元宝更简单讨喜的物事吗？
田芾扑哧一声，笑了，她原是掩嘴轻笑，却渐渐无法控制般抖着身子，到底笑出了声，笑声愈发狂放，吓得退守在亭外的丫鬟径自跑进凉亭里来。
田芾没有理会丫鬟，兀自笑着，直到笑声低低，似乎化成一声咽呜。
半晌，田芾抬起头，未施粉黛的脸上有一滴水痕，她轻巧拂去，再次挥退多事的丫鬟：“我不爱数银子，看来我是行不了商了。”
沈元宁还是头一次遇上田芾这般的人儿，完全摸不透她的意图和心思，只好道：“也不是只有行商一途，阿芾姐姐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嫁人。”田芾歪着头看沈元宁：“因为我最大的价值，就是可以嫁人。”
沈元宁语塞。
似乎觉得把沈元宁说无语是件好玩的事，田芾继续道：“我要和你表哥成亲了。我爹应当正在跟你舅舅说定这件事，你们焦家既然把田家当高枝儿，想必不会拒绝的。”
“其实我有些遗憾……”田芾戏谑地对沈元宁眨眨眼：“如果焦启真有胆量把你一并带入我田家门，也许咱们一处也能过得不错呢。”
沈元宁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位田小姐知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她忍不住竖了眉毛，声调也高了三分：“田小姐勿言，你这是对焦启表哥……”
“能出去看看，真好。”田芾直截了当地轻叹了一句。
沈元宁立时收住几将争辩的言辞，怔然地看着眼前暮色沉沉的少女。
起初，沈元宁觉得田芾过于交浅言深，但她发出感慨的一瞬间，沈元宁才意识到，也许，田芾没有第二个能“浅交”的人了。
即便做了招赘女，但依旧以男子为尊，田家只把田芾当作收拢“儿子”的介质，哪里还记得她是一个鲜活的人呢？
“但姐姐没有认命，不是么？”沈元宁道：“我表哥人比较单纯，当是个循规蹈矩、正直不阿的男儿。即便表哥当家做主，但他也是个读书人。凡读书者，都有颗上进心，哪个愿意一辈子囿于小地方。”
“表哥要出去，可这偌大家业哪能随了他去，老爷和太太必是要守的，到时候姐姐跟出来，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么？”
田芾原还神情散漫地囫囵听着，然而随着沈元宁的话，她的脸色也沉凝下来，眼底却隐隐显出火光，那句“……任鸟飞”后，凉亭再无声响。
过了好一阵，田芾才道：“妹妹，好见地。”
非是沈元宁的想头有多么高深，而是田芾被宅院的四方天禁锢久了，心里也生出了无形的院墙，想不出也不去想更长远的路子，一如自己的妹妹沈淑宁，明知祖母溺爱无理，也要当面对抗，只因她也被心墙所困，宁撞个头破血流，也不会婉转行事。
“但是你那表哥，”田芾撇了撇嘴：“可不是个爱闯荡的性子。”
沈元宁讶然，反问道：“阿芾姐姐，难不成焦表哥这性子是头一天养成的么？”
初到焦家，沈元宁想着留作静观，尤其是在处置行龙和曹行枞那件事上，任由焦启决定，自己没有插嘴。
但经过一段时日，沈元宁发现，焦老爷似乎默许，甚至乐见焦启成为一个脑子不太转弯的、刚正的青年人。这对于沈元宁来说十分新奇，焦家里有两个异心异族的人，背后还有个奇奇怪怪的外室，焦舅舅没道理将儿子养成没有半副心肠的样子。
直到后来她听说焦启要入赘田家，沈元宁才隐约意识到，焦舅舅不是不教导焦启，而是用了更彻底的方法，把这个儿子推出去、保护好。
这也意味着，焦家的麻烦比她想的还要大。
不知道焦舅舅用什么方法让田家接受了焦启，但是沈元宁确定，田家上下肯定清楚，焦启是田家，或者说田老爷按照自己的行事规矩教导出来的，这田家上下，自然包括能够三言两语消除田太太引发的负面情绪、潜移默化拉近与自己距离、甚至让自己忍不住开始言深的田芾。
田芾幽幽地看着沈元宁，轻开秀口：“元儿妹妹，我不想娶你表哥了，我想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