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酒与琴(二)
“不过什么?”
听见崔老夫子迟疑,越莘直视他,语气不容置疑。
见越莘这般强硬,崔老夫子继续说,
“唯一处觉着有怪异的地方,便是他一月十四的那一次。”
他的眼神闪了闪,语气躲避之意,
“平日鸿胥都是戊时来,唯有那一天是亥时来。他那晚,还专门买了两壶酒与老夫同喝。”
“哦,那是什么酒?”
越莘抓住了话语要点,紧接着追问。
“都是些,普通的酒罢了……”
崔老夫子面带笑意,话语却顿了顿。
此时此刻,越莘的眼神,冰冷如霜。
她静静的望着崔老夫子。
虽半刻没说话,但是能够感受到,四周的空气冷凝了几分。
此时的越莘,毫不客气的犀利开口:
“看来崔老夫子,您还是想有所隐瞒啊。那学生便告知夫子,你所惋惜的徒弟,可不是这般投湖自尽!”
“你说什么?可老夫问过其他夫子,他们都说,鸿胥是自己投湖的,怎会不是自尽的?”
听见越莘给出的此番结果,崔老子大惊失色。
“你又怎不知,这是书院山长皇太孙,故意掩人耳目,为抓住凶手而设下的套!”
“我已查出,他是中毒而死,死后却是被人投下湖的。”
越莘唇角冷冷一勾,直白的告出真相。
“这怎么可能?”
崔老夫子眼神十分慌乱,连忙询问,“他真是被人害死?”
“不错,所以崔老夫子,你难道就真想让他,不明不白死去?或许你隐瞒的那一个人,就是凶手!”
越莘眸光暗了暗,更带有几分寒意。
“老夫……”
听越莘语气指责之意,崔老夫子悲痛欲绝,身躯微微一颤,声音发抖,
“鸿胥他,他买的是文君酒。”
越莘一听,眼神一亮,语气恍然:
“文君酒?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沛海,看来是心底有人啊。”
“不错。起初老夫也只是怀疑,毕竟鸿胥他从未向老夫道过,他是否有意中人。”
崔老夫子满含哽咽之意,继续回忆,
“他与老夫说,他买这酒,是老夫喜欢喝这酒罢了。”
“夫子,那晚你到底是发现了什么,才真切相信,他是心里有人了。”
越莘猜透崔老夫子想法,赶忙又问其细节。
“嗯,你说的对。”
崔老夫子此刻的眼睛,凹陷得厉害,眼角含着的泪,早已滑过布满皱纹的两侧。
他缓缓回忆曾经过往,语气暗生愧疚之意,
“那晚他与老夫喝了酒,未说其他事,他就独自弹琴。那琴声情意绵绵,令老夫回忆起,不堪回首的往事……”
…………
“师傅,您还记得,您喝文君酒的时候,曾弹过一首的凤求凰吗?您弹的那曲,让徒儿印象尤为深刻,那曲子宛转悠扬,情意绵绵,令人不禁动容。”
沛海拿着一壶文君酒,慢声细气的,温柔乖顺笑道。
“徒儿今日,便想试试练练,看能不能超越师傅,弹的那一曲功力。”
“徒儿,你可是有心上人了?怎的突然想弹,为师以前的这首曲了?”
崔老夫子一听这话,面色一喜,试探问了一句。
“师傅,徒儿这还没心上人。”
沛海红晕着脸,又抓了抓头,反驳解释,
“您也说了,徒儿只注重琴技,却没含过多情意。你也让徒儿多感受感受,各种曲子心境,只有将那琴艺技巧与情感融合,方能发挥更好。”
…………
越莘听着崔老夫子这么一说,沉思默想,手指点了点桌面,缓缓讲述,
“凤求凰?虽学生不懂琴,但知道这凤求凰的典故,这可是古时的司马相如,在去的一次宴请中,为求娶卓文君,而弹奏的一首表达心意的曲子。”
随即,她又向崔老夫子,确认一番,
“文君酒加这凤求凰的曲子,所以你这时候,已经确认他有心上人了?”
“是,看来越大小姐,还是了解不少。”
崔老夫子用衣袖,轻轻拂拭脸上的泪。
越莘沉默了会儿,继续分析:
“也就是说,沛海自比司马相如,那他爱慕的女子,就如同卓文君那般,高贵不可攀。”
渐渐的,她的语气又带着寒意,
“想必夫子,也定是知道此女身份,所以才下定决心,把这些瞒了下来。”
“不错,老夫确实也有隐瞒。”
崔老夫子的面色,逐渐变得心平气和,
“因为老夫也了解那女子,她性情天真烂漫善良,不可能做,如此狠辣之事。”
他语气顿了顿,又继续解释,
“况且老夫以为,鸿胥确实爱慕她。许是他表白了心意,被那女子拒绝后,这才跳湖自尽?老夫若说了,也岂不是坏了那女子名声?”
越莘可不听他这般解释,沉稳恳切,再次追问,
“崔老夫子,既然你现已知晓,沛海不可能自杀,你还是如此这般相信那女子吗?”
紧接着,她语气中含有逼迫之意,
“还有,此女到底是谁!为何到了这等地步!你还是不肯说!”
“她……她便是,桂花阁老板娘烟水丹的女儿,烟岚衣。”
崔老夫子说完这话,陡然间,变得苍老无力。
他颤颤巍巍的,从自己袖里掏出一半,带有桂花花纹的白色半圆玉佩,语气哀伤凄凉,
“这本是一对玉佩,原是老夫送予烟水丹,后来老夫的另外一半玉佩,也还给了她。”
“想必也是烟水丹,传给了岚衣。那一晚,鸿胥醉意熏熏要走之时,他无意间从袖子里,滑落掉出了这块。”
越莘接过劳夫子手中的那半块玉佩,她冷静思考,继而猜想,
“想必其中的另外一半,也在烟岚衣之手!”
“老夫已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崔老夫子的神色,着实疲倦不堪,他无力摆了摆手,
“你们都退下吧。”
越莘看着崔老夫子的这般模样,她微微垂下眼眸,心中也生出几分酸涩。
她郑重其事的,毕恭毕敬的,朝他弯腰作了作揖,
“多谢夫子,学生越莘便退下。”
崔老夫子望着那,已慢慢走远的越莘和竹袖, 缓缓走进屋内。
他来到沛海曾经弹琴的那一处地方。
眼光沉默含泪看了许久,紧接着,他静静盘坐于此,抱着古琴弹奏,那曲意有着深深愧疚,与悲凉之意……
“师傅,徒儿虽喜欢琴,但徒儿只想做一个能考取功名利禄的人,因为这是徒儿的唯一希望……”
沛海那灿若星河的眼眸,闪烁着无比坚定。
“著哥儿,你还这半块玉佩,是何用意?你是真要离开我?我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那温婉女子的脸上,愤怒与悲伤之色交织在一起,惟有她眼里,像是淬了毒一般盯着他,不停大叫大喊。
“崔老夫子好,学生烟岚衣。”她的语气疏离淡漠。
那平凡姿容的女子,唯有眼睛像她母亲。
越莘和竹袖,离开崔老夫子的桂斋途中,听完这段回忆的竹袖,情绪变得十分低落,愤愤不平,
“小姐,那沛海也太可怜了,心地那么好的人,就这样死了。难道,真是烟岚衣下毒害死他的?那她为什么害沛海啊?她即便是不喜欢沛海,也用不着下毒吧?”
“所以,我们得去试探问问烟岚衣,看能不能找到证据,才知道具体情况。”
越莘无奈摇头,沉稳回答,
“也不知小景尘查这毒,查得怎么样?”
忽然,她目光一凝,掩藏眼中寒意,继续说:
“还有,小竹袖,你查查这烟岚衣的为人处事与性情。”
“以及在沛海去世前的四五天里,她究竟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一一抄录在纸上,让他们画押按手印。”
越莘沉默思索片刻,无意点了点秀美额尖,接着命令,
“还有,最近这拟兰湖传说,你也也去查查。这到底是从哪些学子口中,传出此等谣言。把这些学子们逮住,假意威胁敲诈,且看看这背后主谋者,究竟是谁!”
“至于仵作这人,我自会找青玄说说,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是,小姐,你放心好了!这种事情,奴婢做起来,最是得心应手!”
竹袖撸了撸衣袖,叉着腰,笑着应答。
看来咱们要离真相,又近一步了,越莘这般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