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改观
五更的梆子声刚落,天色还十分昏暗。
松文卷起苇席,雪光穿过宣纸窗,映照到屋子里,亮堂堂的。
云文拢起帷帐,伺候叶泽庭起身。
三人用完早膳,便驾车出门。
“公子,外头好深的积雪啊!”云文和松文一起,在外头驾车,他已许久没有出府,满脸兴奋。
“嗯,既然有积雪,就慢些,莫要伤着行人。”
“是。”松文拉紧缰绳,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吱呀”声。雪地里压出两道深深的车辙。
几人到宁国公府时,已见到三皇子的车驾。
叶泽庭脚步匆匆来到练武堂。
萧启成脱下厚重外衣,正沿着扫除积雪的小道跑步。
一个小内侍,跪在雪地里,朝程维舟磕头。
“快起来,这是做什么?地上雪厚,寒凉得很。”
“小的万分感谢世子爷救命之恩。若是您当日在冬至宫宴上,将前因后果抖落出来,恐怕奴才和如意都活不成了。”
“快起来,我们站旁边说话,别打搅他们练武。我瞧你脸上有伤,是怎么回事?和我详细说说。”
程维舟扶起吉祥,走到游廊下,抱着小手炉,示意他坐着说话。
“奴才站习惯了,您还是让小的站着说吧。”吉祥缩着肩膀,拘谨道。
“你这人,看着机灵,怎么迂腐得很。”起身一把将吉祥按在椅子上。
“多谢世子爷。我这伤,是何家大公子授意别人打的。”
“何修?”
“正是,奴才当时收了何大公子的银钱,故意将您引到承光殿。后来他觉得丢了脸,怪我没办好差事。便使了些银钱,经常让别人找茬揍我。我怕事情捅出来,只能生生受着,不敢声张。”
“幸好殿下偶然发现,将你调到身边了。”
“正是呢。若不是蒙殿下搭救,不知奴才这条小命还能熬多久。”
“何修真是可恶。他不仅爱生事,还不知悔改。连你都受了磋磨,那如意呢?”程维舟不禁有些担心,那个圆圆脸的小内侍,本就受了伤,哪里还禁得住几次三番的毒打。
“托世子爷的福,如意很好呢!还嘱托我一定向您谢恩。”
“哦?他如今在哪里当差?你们还在一处吗?”
“陛下开恩,说如意既然救了世子爷,就是忠仆。不仅让太医给他医治,还将他调去御前伺候。虽然只负责洒扫,可何大公子终究有所忌惮,不敢对他下手。”
“哈哈,他倒是因祸得福了。如此,我就放心了。”
“奴才和如意都感念世子爷的大恩大德,这是咱们俩凑钱,托人在大慈恩寺,给您请的平安扣。”
吉祥小心从胸口处掏出一个竹叶纹织金锦囊,再次跪地,恭敬呈给面前的人。
“快起来,我家没这么大的规矩,别动不动就行礼。”程维舟双手接过锦囊,打开系带,小心拿出里面的东西。
晶莹剔透的白玉平安扣,被火红色如意云纹的络子包裹着,清雅端方,又透着一股活泼劲儿。
“如意原本想用竹青色的丝线打络子。是奴才自作主张,说世子爷的发带是用的红色,约摸更喜欢喜庆些的颜色,就改成这样了。不知您喜不喜欢。”吉祥满脸笑意,扯动嘴角的痛处,又赶紧用手捂着。
“甚是喜欢,多谢你们了。我确实更喜爱活泼些的颜色。”
程维舟边说,边将平安扣挂在腰间。
“怎么样,好看吧?等哪日进宫,再特地给如意看看。”
“世子爷折煞奴才们了,您喜欢就好。”
萧启成见程维舟和吉祥说了许久的话,心中不觉有些感慨。
以前常听说“京城第一恶霸”,眼高于顶、脾气火爆不好惹,是个混世魔王。
可谁能想到,那日宫晏,他明知被人设计,竟然还咬牙忍下冤屈,只是为了保住两个素不相识的小内侍。
如今还和吉祥有说有笑,丝毫不嫌弃出身低微的人。
传言果然不可尽信,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纪风忙完前院事务,赶过来教两个孩子。
瞥见廊下正眉飞色舞说话的人,不高兴道:“昨日当着国公爷的面,不好问你。说好的蓬莱春呢?你给我带回来没有?”
“额,纪伯伯,我今日出去给你买吧!昨日有事耽搁,一时忘记了。”程维舟挠挠脑瓜,讨好道。
“你今日又想跑出去?昨天好不容易才遮掩过去。还想让我们帮你骗人啊?”纪风狐疑看向她,“再说了,昨日一下午,你到底干什么去了?麦冬的嘴也紧,愣是没问出一句有用的。你还在养伤,不会是又跑出去打架了吧?”
“没打架,就是在街上逛了逛,遇到刘森了,他邀我去他家玩。”程维舟灵机一动,谎话随口就来。
“你们哪天没凑在一起玩?还是听你爹的话,在家安心养伤。别仗着底子好,就瞎嚯嚯。你受的是内伤,要是落下病根,以后就学不了轻功了。”纪风微皱眉,一脸严肃道。
“啊?轻功?您不是说不会轻功?”轻功是程维舟最向往、最想学的功夫,话本子上的大侠,都能飞檐走壁、踏雪无痕。
“你基本功还没练好,底子都不扎实,怎么学?”纪风斜睨她一眼,故作高深道,“再说了,学轻功既要看根骨,还要勤奋练习。”
“师父,我养好伤一定加倍练功,您说我的根骨能学轻功吗?”
“凑合吧。”
纪风不想让程维舟翘尾巴,怕她不好好练功,故意说道。
其实自己教了这么多弟子,她是根骨最好的,就是性子有些跳脱。
这几年冷眼看下来,她不仅不怕吃苦,悟性也极高。再磨一磨性子,必定能练就一身绝世武功。
刚过酉正,程怀远和叶桐安一起回到程府。
萧启成抱拳向程怀远行礼:“师父,父皇已经允准,让内侍们护送我回去,不劳烦您每日亲自送了。”
程怀远笑道:“殿下,圣上已经告诉我了。我今日特意赶回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
“爹爹,什么事呀?”程维舟凑上来,眨巴着眼睛。
“武定侯府请了大儒万镜先生,给泽庭讲学。叶侯爷今日同我说,若是你们愿意,可以请万先生,来我家授课。以后上午读半天书,下午再学半天武功。”
“太好了!可是,师父,父皇是怎么说的呢?”萧启成满心期待,但还是谨慎问道。
“圣上说,若是你们愿意,就再好不过了。离国子监入学试只有两个多月,希望你们能勤勉读书,不要只得丙等,辜负万先生的教诲。”
“弟子万分愿意。”
“好,那这事就说定了。”
“如此,我就先接泽庭回去了。”叶桐安握着儿子的手,汗涔涔的,可见练得很卖力。
“我送送你们。”
“国公不必如此客气,往后两家常常来往,多走动走动。”
“哈哈,甚好甚好。”
“师父,那弟子也先告辞了。”
“好,雪天路滑,殿下慢着些。”
“爹爹,我送送殿下吧,昨日说要给纪伯伯带几坛蓬莱春,在街上闲逛还忘记了。今日送完殿下,刚好出去买回来。”
“送殿下是假,借口溜出去玩是真吧?”程怀远看着女儿,又头痛又无奈,她早日进国子监读书,说不定还能省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