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规矩
积庆坊红罗厂街街南的武定侯府。
父亲在外书房和几位同僚议事，叶泽庭先回到玉涵堂，给母亲请安。
听到屋内传出吴姨娘和庶妹叶溪的声音，便站在廊下，让下人进去通报。
片刻后，吴姨娘牵着女儿出来，向叶泽庭行礼。
“三公子，您快进去吧，夫人方才还念着呢。”
“哥哥安好。”叶溪扎着双丫髻，奶声奶气问好。
“嗯，姨娘快带着妹妹回去吧，外头在飘雪花，天气越来越冷了。”
“是，妾身先告退了。”吴姨娘再次规规矩矩行礼。
撩开厚帘子，叶泽庭恭敬跪下，“给母亲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才将还说起你呢。今天怎么回来得晚些？”
“外头下雪了，师父不放心，亲自送我回来的。”
“他倒还像个做师父的样子。”
“母亲，不可妄议师父，尊师重教是君子立身之本。”
“罢了罢了，我是咽不下那口气，才失言的。”
“我再三向您解释过了，当日是自愿跳入湖中救人的。母亲要是有怨气，就对着儿子发泄吧，不关别人的事。”
“你这孩子，在程府只学了几天武功，就维护起外人了。你自落地身子就弱，为娘每日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将你养大，还没享你一天福呢，你就学会顶撞我了。”郭珠妍捏着帕子，抹抹眼角的泪珠。
“母亲，是儿子错了。您别伤心，儿子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了。母亲先好好歇着，我还要去向父亲请安。”
“去吧，你父亲在外书房。”郭珠妍哽咽着说道。
走出雨涵堂的院门，叶泽庭深呼一口气，望着天空飞扬飘洒的雪花，有些愣神。
心中不禁猜想，程维舟这时候在干什么呢？自己替他说谎隐瞒，耳朵根子一直红着，不会被师父看出来，责罚他吧？
真是没想到，严厉认真的纪师父，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叮嘱自己和殿下，一定替程维舟遮掩。
他们一家人很有趣呢，好像没有那么讨厌程维舟了。话说回来，就师父家那样宠孩子的环境，养出程维舟这样的性子，一点都不稀奇。
外书房。
“咚咚”。叶泽庭轻敲檀木门。
“是泽庭吗？进来吧。”叶桐安正拿着一卷兵书，在详细研读。
“给父亲请安。”叶泽庭照旧要下跪，被父亲一手托起。
“在我这儿还讲那么多规矩？”大手拂去儿子肩头的雪花，“今日学得怎么样？程维舟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他受伤了，在一旁看我们练武。”叶泽庭露出几分笑意。
“今日何事这么高兴？”叶桐安看着儿子，有些好奇。
“啊？没有，就是学了新的拳法，有些开心。”
“你身子弱，不可冒进。学新的固然好，可若是跟不上，就和父亲说。”
“跟得上，师父很照顾我们的。”叶泽庭急忙辩解。
“对了，你大哥和二哥来家书了，说边关军务已交接完，年底就能赶回来，今年一家子能过个团圆年了。”
“太好了，哥哥们随父亲一直在外征战，终于能回京城了。”
“在外征战倒没什么，就是这么多年疏于关心你，咱们父子都生分了许多。”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万先生已经被朝廷延请，明年去国子监当博士。今日他来请辞。我想着，既然你入学时要考试，还是强留他一些时候。往后你学半日武功，再读半日书。明日我上朝时，和宁国公说一声。”叶桐安率先打破沉默。
叶泽庭听完，心念一动。
“父亲，师父近日也要请教书先生。可否让万先生去国公府讲学？”
“也可。你们几人一起听课，也算还了他的人情。我明日和宁国公商量一下。还没用饭吧，快回院子里，天冷了，别感染风寒。”
“是，父亲，我先回去了。”
叶泽庭回到醉石小筑，屋子里暖烘烘的。
“公子，您回来了？晚膳都热了好几回了。”小厮松文急忙打起帘子，将叶泽庭迎进屋里。
“嗯，摆饭吧。”脱下斗篷，随手递给小厮云文。
三人安静吃完晚饭。
“公子，夫人下午派了清羽姐姐过来，吩咐咱们俩，以后跟着您一起去宁国公府。”松文一边收碗筷，一边觑着自家公子的神色，小心翼翼开口。
“嗯，知道了。”叶泽庭抽出一卷书，坐在窗边书案前，吩咐云文磨墨。
“既然你们要随我一起去，那找江伯说一声，分派一辆马车。今日是国公亲自送我回来的，以后还是不要麻烦师父了。”
“是，小的现在就去。”云文机灵，辨不出公子的喜怒，连忙找借口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松文。
“你说公子今天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看不出来。你说呢？”松文端着托盘，躲开路上的积雪。
云文将摞起来的几个骨瓷碗接在手里，迟疑道：“我觉得公子肯定不高兴。夫人的规矩大，让我们每日汇报公子的日常起居。公子就是知道，才不让我们跟去国公府，怕被人看笑话。”
“我倒觉得公子是高兴的。今日他听完夫人的吩咐，答应得格外爽快，也没有皱眉头。”松文见快到大厨房了，示意云文将碗放回托盘，“快去前头找江管家说一声，早些回来。雪天路滑，当心跌倒。明日还要早起，随公子出门呢。”
“知道了，我去去就回。”
叶泽庭看了半天书，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又铺纸练字，一横一竖似乎都与往日不同，失了均衡、乱了笔法。
推开窗，深吸一口透骨寒气，抛开脑子里的烦躁与委屈，叶泽庭强压心神，终于静下心来，慢慢地写完三页小字。
搁下紫毫笔，云文递上温热手帕，松文连忙上前去关窗。
“爷还是早些歇息吧！白日里又要练武，晚上还要习字，别熬坏了眼睛。”
“嗯。你们也去歇着，不必伺候了。”
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外头簌簌落雪声传进来，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不像程府，总是叽叽喳喳的，有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