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 章 台历
「哦,怎么说?」苏牧直视着他。
张跃清了清嗓子,道:「你们说谁杀人我都信,可就是这个人,我绝对不相信的啦。跟他合住了一年多,他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了,这个男人啊,简直又窝囊又废柴,课本上学过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怒其不幸哀其不争……你们知不知道,当年他老婆给他戴了绿帽子骗走了他所有积蓄,他都可以忍气吞声当缩头乌龟呢,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有胆量去杀人嘛!哦,还有还有,听说,其实他的女儿都不是他亲生的——」
「咳咳。」宋晓干咳了一声,打断了这个男人滔滔不绝的八卦,替他总结道,「也就是说,你认为按照吴畅懦弱的个性,他是属于那种绝对不会杀人的?」
「没错!」张跃打了个响指。
「那你知不知道吴畅为什么会被公司炒鱿鱼?」苏牧接着问道。
张跃想了想,道:「我好像有听他谈起过,好像是因为他设计的游戏软件太过枯燥乏味,没有市场,销量越来越差,连累了公司部门业绩,所以就把他炒了。」
「那被解雇后他的情绪有没有反常,或者言行举止有什么地方奇怪?」宋晓做了个手势,道,「比如……有没有突然间歇斯底里,整个人变得暴躁无比?」
「唔,歇斯底里倒是没有,不过我想,他一定挺受打击的,毕竟是勤勤恳恳工作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居然说不要他就不要他。」张跃指了指对面的一间房间,道,「没了工作之后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话也越来越少,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就连吃饭睡觉都在里面。」
「他在书房里干什么?」
「呃,我偷偷瞄过几眼,好像是一直在玩电脑。」
「玩电脑?」
宋晓狐疑地看了看书房,而苏牧已经站起身,走了过去。
书房的门并没有上锁,只需轻轻转动一下门把,门便吱呀一声地打开了。
这间房间看上去很小,大约只有十个平米不到,连窗户都没有,拥挤不堪的狭小空间里摆放着一张木制书桌和一张单人钢丝床。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计算机,一本台历,一只笔筒,和一些零碎物件,而在书桌旁的垃圾桶里,丢着一碗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剩下的泡面,隐约泛着一股难闻的馊味。
苏牧在里面转了个圈,仔仔细细看过每一样物品,最后,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那本台历上。台历是去年的,纸张微微有些泛黄,翻开的那一页正是去年的最后一个月份。苏牧皱了皱眉,拿起来一看,发现那一页上面有特意用红色水笔标注过,日期是十二月十一号,拿水笔画了个圈,下面还有一行断断续续的小字,字迹非常潦草,显然是写给自己看的,不过根据笔划勉强还可以辨认出这些字分别是——猫女,同花顺,一帘幽梦,宅男a,八点半红枫街口集合。
「这是什么意思?」
苏牧拿着台历,转身询问站在房门口的张跃。
张跃眯起眼睛看了半天,摇摇头,说:「不知道。」
可刚说完,过了一秒钟忽然他又想起来了什么,一拍大腿,「啊」了一声。
苏牧看看他,他激动地说:「十二月十一号,就是那天,我最后一次见到吴畅。那天早晨他很早就出门了,大概八点不到,还开走了家里那辆二手老爷车。我以为他是找到了新工作,可没想到自从那天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人影。」
「哦?你为什么会把日期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嘿嘿。」
张跃贼眉鼠眼地笑了笑,往客厅的茶几方向努了努嘴,说:「因为那天我从一个老女人那里偷了块石英表,这是我偷过的最值钱的一样东西,所以……嘿嘿,那天也算是一个纪念日吧。」
宋晓看了他一眼,贴近苏牧低声道:「我记得这个日子,好像正好也是四十九年前沈国忠被枪决的日子。」
苏牧没有做声,沉思片刻,一言不发地放回了台历。
宋晓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可是一开机跳出来的却是密码输入框。
到底是计算机工程师,家里的笔记本电脑居然还设置了开机密码。
「你知不知道这个的密码?」宋晓看着张跃。
张跃连连摇头,道:「我从小长在乡下,粗人一个,电脑这种高科技的玩意儿,我从来都不碰的,也不会玩,哪里会知道他的密码。」
「呵呵,看来只能靠瞎蒙试试看了。」
宋晓弯下腰盯着笔记本屏幕,一连试了好几个密码。可无论是吴畅自己的生日还是他前妻或者女儿的名字,居然没有一个是对的。
一番折腾之后,这台顽固的笔记本始终都没有顺利打开。
宋晓和苏牧两人无功而返,中午回到警局的时候又被组长传唤进办公室,灰头土脸地挨了一顿批。理由是,凶手还在逍遥法外,而他们的破案效率太低下。
「唉,效率低下……我也不想的啊……」
下午的时候,宋晓坐在茶水间的窗台上发呆。
「对了,刚才你有没有注意到吴畅书房里的那本书?」
苏牧泡好咖啡,喝了一口,转身。
「放在床头的那本?」
「嗯,是的。」宋晓点点头,说,「封面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名人传记的样子,叫什么……德琳……德琳什么什么的……」
「德琳克劳尔。」
「啊,对对,就是叫这个名字,你记得还真牢。」
「那是十九世纪的一个英国女诗人。」
「诗人?」宋晓嘻嘻笑道,「看不出来啊,没想到你还懂这个?」
苏牧浅啜了口咖啡,淡淡地说:「德琳克劳尔是因为吞枪自杀才出名的,很少有女人敢那么大胆。她曾经说过,她从出生开始便憧憬着死亡。」
「噗,憧憬死亡?还真是个怪人啊。」宋晓不禁咋舌。
「德琳克劳尔最有名的一句诗词便是『只有当名字刻入碑文,你的灵魂才能真正解脱。』」苏牧端着咖啡杯,背靠着墙壁,金色的阳光洒进他俊冷的瞳眸,他微微眯起眼睛,说,「而她在自杀之前,写了最后一本诗集。」
「哦?叫什么名字?」宋晓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苏牧慢慢喝光了杯子里的咖啡,沉默了一下,轻念道:「死亡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