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其实
杜大满先时这么想了想，便觉得，既然不送孙儿蘅之去当学徒了，为公平起见，还有葳之那性子以及李氏的心思，他便最终决定都不送去做学徒了。
谁成想，他小儿子倒心里有些成算。
“你可想好了？孩子给人做学徒，没爹娘在身边扶持依靠着，吃苦受罪那可是少不了的！”
“就像大伯说的，干啥不苦？前头不吃苦，后头苦头吃，这道理儿子还是懂的。儿子无能没本事，就指望着孩子学点手艺，将来能比他爹强些。”
杜大满沉吟一时，拍腿干脆道：“行，你去和你大伯好好说说！”
“哎”了声后，杜远才正转身要走，杜大满却觉不行，又喊住了他。
跪爬至炕墙边上的衣橱那里，杜大满摸索出裤腰带上挂着的钥匙打开了衣橱。
他在里头翻腾了会，很快就从那衣橱最底下拽出几尺新布来。
那新布上有着内敛的团花云纹，深蓝色近乎于黑色，虽这布不是什么贵重的丝绸，但那也是他们这种家境能买到的难得好料子。
杜远才看到，忙制止：“爹，你这是做什么？这布不是给你以后存的嘛？怎么……怎么……”
这时候老人都习惯为身后事提前准备些好东西，这布料就是杜大满为了以后准备的。
这布料他不说透，没人会知道这是为他身后事准备的，以至于觉得这东西晦气。
何况他还没死，这布料也还没被做成寿衣穿过，晦气又从何而来？
“我这把老骨头硬实着呢，一时还用不到！你带着鸡蛋，还有这个，拿去送给你大伯。你三贵堂哥看到了，也就明白你心意了。到时候，就为这点子重礼，他好歹还能用心照应你儿子些。”
杜远才摇手想说儿子不能要，但被他爹打断。
“你听爹说！你堂哥这次要带着他自家儿子去的，孩子带的多，他照应不过来，那也是寻常事情。亲戚家，照应你是情分，不照应那也是本分，咱不能因此就怨怪人家什么。”
杜远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还要说什么，杜大满却仍然拦着没让。
“快去吧，听话！昨晚我就不痛快，今你就别再惹你爹我不痛快了！赶紧走，天黑了，不好行夜路，你大伯还等着回话呢！”
要说杜大满为啥不给他二哥分点肉带过去？一则是他家里嘴多，那点肉他家还不够吃呢，他舍不得；二则呢，他家不年不节的没遇到啥好事，大房还守着孝呢，他们吃肉，他怕惹得人家笑话。
他是打算吃肉分家，但他还没打算将这事宣扬得到处都知道。
毕竟，他这分家还不算正式分家。
做完这些事情，杜大满思前想后，还是打算问问李氏的意见，问问他可愿让杜葳之去给人做学徒。
杜大满这是担心自己妄做了孙儿主张，遭了李氏埋怨。
果如他所料，他问过李氏，李氏是不愿的。为此，杜大满松了口气，不愿意就好，这省得他大哥因他反复改主意而骂他了。
之后，他问起李氏对小儿子的打算。
李氏摇头，“这事还没定下，正让兰姐儿打听，有了消息我再告知您，省得没成事，让您老人家失望。”
知道儿媳妇有成算，杜大满放了心。
“那也好。不过，到时候成不成的，你都告诉爹，爹还不至于因这点事就失望成什么样子，葳哥儿还小呢，慢慢来，不急。”
要避嫌，杜大满正坐在堂屋和立在门口的李氏说话，他那二儿子杜志才就带着家里小辈都回来了。霎时，杜家院里热闹起来。
年纪小的杜若，也就是四丫，没像平时那般一回家就找她弟弟，而是吸了吸鼻子嚷道：“你们闻到没？好香！”
三房四岁的杜蓉之前一直窝房里跟着王氏，后来他爹回来后，她被允许从屋里出来，去找她二房的小堂弟玩了。
他们一个四岁，一个三岁，年岁相当，又不满七岁不用避嫌，倒能玩在一起，再之后，两小又闻着肉香钻去了厨房。
杜蓉从厨房突然窜了出来，又谨慎看了眼隔壁墙头，然后将手里紧紧攥着的一块猪油渣子慢慢展示在了杜若面前。
“四丫姐，快看！”她娘说了，不许她大喊自家今吃肉，不然招来隔壁的大毛三福兄弟几个，肉会被抢光。
听到动静，已经读书许久的杜蘅之忙放下书走了出来。
杜志才身前身后都背着野鸡，有四只之多，手里还提着两只灰色的大肥兔子。中午那会他回来时，就逮过两只兔子回来。
三房杜茗之一脸憨厚朝着杜蘅之喊：“丑蛋哥，你看我身后都是啥？”
他说完，他弟杜芃之似也有心给杜蘅之炫耀，咧嘴笑着看向杜蘅之。
杜茗之这可怜孩子，这时是不知他爹要把他送去镇上给人做木工学徒的。
他年纪和杜蘅之相仿，只相差两岁，从小两兄弟就是伙伴，基本做什么都是相跟着的，关系亲密是自然。
杜蘅之走近去看，一下子便看到那半人高的背筐最上头的东西，那是十几个发青发白的野鸡蛋。
野鸡蛋没鸡蛋个头大，蛋腥气更重，吃起来还不如鸡蛋嫩滑。可这也是如今家里很难得能吃到的好东西了。
杜蘅之摸了下他狗蛋弟和五蛋芃之弟的脑袋，却将注意力又转到了那篮筐里的其他东西上，这时他心思一动，随即却又发起愁来。
想抢了堂妹杜蓉手里的猪油碴子，杜若连身后重重又收获满满的背筐都没放下，就追着堂妹去了厨房。
二房杜蕤之和姐姐杜若一样是个馋包。他爹回来后，他都没从厨房挪动过一下脚步出来，虽她娘管着他，不让他多吃什么东西，但哪怕闻个味，他也舍不得从厨房出来呢！
这一院子家人的亲密互动，杜蘅之看着暗道：其实，不分家也不是不行的。
他半天没说话，他爹拍了下他脑袋，“你小子今日咋的这么沉闷？今你没跟着你爹出门，没人给我打配合，让你爹少端了个一两个兔子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