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往事
“你的妈妈，是我的遗腹子。我和你姥爷刚新婚没一年，开始打仗了，你姥爷就是那时候没了，偌大的宅子容不下我。”
“我是给你姥爷冲喜取来的，结果给把他们独子给冲没了，还说我怀的不是他们家的骨肉，将我赶出了那大宅子。我浑身上下只剩还在我肚子里的这点血缘了，只能一瘸一拐得在外面讨生活。”姥姥看着窗外飞过的一只只鸟，幽幽的说道。
“后来，为了躲入侵的敌人，我跑进了深山里，在那里认识了一群在修行的道士，其中就有你裘爷爷。还有几个修坤道，就是女道士，他们一起照顾着怀孕的我，为了补充营养，破戒给我杀生煮肉吃。”
“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平日里，力所能及的事情基本都是我来干，他们长居山里，缝补一类的倒是难得让我派上用场了。偶尔听听他们做功课，让本来就识些字的我，懂得更多了”姥姥讲起那会的时光，眼含笑意。
“姥姥这一手的木雕本事，是从一个道号云清道长那里学来的，别听这个道号觉得她是个清净幽雅之人，实际啊，比我还小，又爱玩，当时她师父可是天天让我盯着她做功课。”
“后来，她就给我看她爱玩的木雕，简简单单的一块木头，在她的刻刀下，几下就雕刻出一只小鸟来。我看得有趣，便闲的没事也雕着玩，后来她教我关节的制作、表情的刻画，我俩雕得越来越多，当时我住的屋子，专门让你裘爷爷给打了个木架子，来摆放这些小玩意。”
“后来她师父发现了，将她好一顿训斥，说她道心不正，罚她在院里做功课，因为我当时还是孕妇，且不归他们管，所以对我倒是没说什么。”姥姥说着暗暗得叹了口气。
“结果，等到了晚上，我去院里寻她吃饭时，发现她不见了，屋里也只给我留下了她的刻刀，便消失了她师父一起之下，将她的东西都扔了，说眼不见心不烦，乱她道心，以后碰到定要狠狠揍她一顿。”
“于是，刻木雕的便只有我一人了。当年我无趣时，找一块大木头，一点一点雕刻着我们当时的小院，每个人做功课的样子，我都细细雕刻出来，后来她师父来我院里看到了我雕刻的她，叹息这说，她要是回来，不打她了，想玩就玩吧。”
“但是，等你妈妈出生，她都没有回来，她的小屋我没事就给打扫着。可是，院里的人只有离开的，却没有回来的了”姥姥的语气越来越低沉。
“那，那些人都去哪了？”姜焱摸着姥姥的手问道。
“他们啊，以自己的弱小身躯，去护国去了。”说到这，姥姥的声音哽咽了下，似乎陷入了悲伤之中无法自拔。
姜焱将头轻轻靠在姥姥身上，环抱着这个瘦弱的老人。
姥姥抬手摸了下脸，又继续说道，“国难当头，杀生就是护生。最后院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就剩下你裘爷爷、我还有你妈妈了。再后来，世道越来越乱，深山也不再平静，为了活下来，你裘爷爷带着我们娘俩，四处逃窜，在一次逃窜中，我和你裘爷爷也分开了。”
“我之前就和你裘爷爷说过，世道乱，带着我们娘俩不好过，要是有机会分开了，那就是缘分尽了，不必强寻。”姥姥说到这，顿了一下，看了眼姜焱，拍了拍抱着她的手。
“其实，我看到了你裘爷爷，他在寻我们娘俩。那会吃饭都难，你妈妈皮包骨头的连饿都喊不出来，两岁多的人儿，路都走不稳，就有人打过你妈妈的主意，毕竟是女孩子，瘦弱的像是快死了一样，是你裘爷爷和他们打架才保住的我们娘俩都是恩人啊，我怎么能拖累呢？”姥姥拍姜焱的手停顿了下来。
姜焱听着那段时间的苦难，是自己无法切身体会的，而自己的妈妈和姥姥，又是从那样的生活中生存下来，是多么的不易又艰难
“后来啊，我就一路躲一路藏，渴了喝河水，饿了就吃树叶。你妈妈饿了，就让她喝我的血，起码还有点咸味不是嘛。再后来我躲进了一个偏僻的深山里，里面豺狼虎豹都有，就在这里，我把你妈妈养大成人了。”
“这期间，我教你妈妈识字、背书，没有书本，我就在沙地上写出来，虽说写得不好，但应该是我印象里的字。”姥姥嘀嘀咕咕的说着。
这段经历，是自己从来没听过的，几十年的斗转星移，时代的变迁，已经慢慢将他们那代人的痕迹抹去，而现在是和平而又信息化的年代了
“战争的结束，我是从进林子里打猎的人嘴里得知的，可我还是不敢带你妈妈出去。可你妈妈已经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背着我和进来打猎的猎人偷偷跑出去了。我便一边靠卖木雕赚点吃的，一边寻她。这一寻就是十几年，后来寻到你那大肚子的妈妈”姥姥说到这，看着姜焱，摸了摸她的头。
“你的眼像你妈妈，又大又亮，看着我的时候，就像你妈妈小时候饿了不敢说出来一样。”姥姥将姜焱紧紧抱在怀里。
“苦命的人儿，死活不跟我说她到底去了哪，怎么搞成这样的，一身的伤痕，瘦瘦的人儿就剩下个大肚子了”
“我便拼命的雕刻木雕赚钱，给你妈妈补身子，你妈妈偶尔看着我的木雕傻笑，偶尔又疯狂得捶打自己，清醒的时候对我哭着说对不起我，再问她便什么也不说。”
“我真恨，恨我当时为什么没看住你妈妈，为什么要给她讲外面的事，教她那么些道理，结果还变成了这样“姥姥将将头扭到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恨恨的说道。
姜焱抬手轻轻抚着姥姥的背，小时候，自己问过姥姥，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她为什么没有呢？
那时候的姥姥会递给她一个木雕，说这就是她的妈妈，她是没有爸爸的
再后来大了，就不再问姥姥她的爸爸妈妈去哪了，不要她就不要她了，她还有姥姥，是她和姥姥不要的他们。却不知，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