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浮白(二)
不过七日,便抵达汴京。
这汴京城,果真是“千古名都,风华绝代胜江南。”
马车停在了陆府门口,一行人站在门口,这大概就是陆瑃的家人,来这已有两月,这次却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瑃儿。”那妇人走上前去,将陆瑃抱在怀中。
“让你待在扬州那么久,委屈你了,你祖母还在府里等你。”
面对母亲亲切的问候,陆瑃一时招架不过来,只得连连说不委屈。
“多谢你了。”陆滂向何绍道谢,朝他拱手,何绍则回礼。
“姐姐,你终于到了,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长高了不少呢!”陆瑾现在不过十岁,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相比之下,大哥陆恒更显沉稳,可看着陆瑾淘气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路途遥远,你们一定累了,进去休息吧。”陆滂将他们招进府内。
何绍随陆滂来到了厅堂。
“成州天灾,灾民无数,接令爱回府时曾遇成州灾民,朝中拨粮,可灾民却说粮食无法供应,地中少粮,百姓所有之粮却被收去大半。”何绍向陆滂报告,以寻对策。
“按朝中规定,天灾时要减免租税,朝中拨粮应该足够。”
“到达成州时我曾拜访多位县尉,都说粮食根本不够,有些县尉甚至拿出家中储粮。可我查过,朝廷拨粮五千石,这些粮本该够的,我怀疑是……”何绍并未往下说,但他知道,陆滂也一定猜到。
“但说无妨。”
“成州知州李少覃,可我认为,背后另有其人。”
“扬州可好玩了,山水宜人。”虽然仅仅在那待了一段时间,可陆瑃已深深地记住了那个地方,若有机会,她定会再去。
她向家人诉说旅途上的乐事,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
“瑃儿,这汴京可比扬州热闹多了,等会哥哥带你出去玩。”
“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陆瑾拉着陆恒,一家人其乐融融。
陆滂与夫人赵之南留何绍在府中吃晚膳,何绍虽是客人,但陆家人待客热情,并未让他感到拘谨。
“何大人今年多大?”老夫人于苌一贯健谈。
“二十二。”
“还未娶妻吧?”
“还未。”何绍微笑,尴尬地摇头。
于苌看着陆瑃,“瑃儿今年也十七了,也该到嫁人的年纪了。”
陆瑃没想到在现代自己到二十五岁都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未被催婚,反倒是他哥快三十了也没结婚,时常被家里长辈安排相亲,每次看到哥哥被催,她都是在一旁幸灾乐祸,可如今她也不过十七,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祖母,我才十七啊,还小着呢,不急,不急。”陆瑃尴尬的笑着。
“你可记得小时候陪你玩的姐姐,她就比你大两岁,去年成婚,今年就有孩子了,前几日我曾见到他们,那女孩,水灵水灵的,可讨人喜欢了。”说着便转向陆恒和他的夫人刘若兰。
陆恒明白了祖母的意思,拉住若兰,“祖母,若兰身子不太好,先养养身子。”
听到若兰身子不太好,老夫人便关切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身子还是最重要的,明天我找人给你抓点药来补补。”边说边把若兰扶回了屋中。
老夫人年轻时随其父学医,虽未成为郎中济世行医,但除了亲人外,也时常免费为妇人看病,而她选择为妇人看病是因为她的哥哥于奕。
那时她才十六岁。
那年,有一妇人跪在家门外求于奕给她看病。
“大夫,求您救救我,我找遍这里所有的大夫,他们都不肯为我看病,现在只有您一人了,求您救救我。”那人身着棉麻,跪在门口,脸上都是泪迹。
门却没有开,不是于奕不愿为她看病,而是这妇人身患隐疾,男女有别,实在不好给她看病。
他就站在门内,听到那夫人哀求的声音,于心不忍,还是为她看了病,病虽治好,但流言四起,那妇人活活被逼死,从此无人请于奕看病,他只好携家离开,每每谈起,于奕从未说过后悔。
在那之后,于苌便刻苦学医,为妇人看病。
看到祖母离开,陆瑃和陆恒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看着热闹的一家人,何绍在一旁没忍住笑。
“走走走,出去玩去。”陆恒把陆瑃拉起。
“走,一起去。”陆瑃朝何绍伸出手,何绍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他不敢用力,和她一起走出了府。
“来的路上用的都是你的钱,我现在有钱了,想要什么你尽管说。”陆瑃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颇有富婆气势。
“快到中秋了。”何绍望着集市上的灯,为庆祝中秋,许多店铺上挂满了各种形状的灯。
中秋自古就是家庭团聚的日子,可现在她不能和家人团圆了,大学毕业后,陆瑃就孤身一人来到了另一座城市,每次中秋,虽然会有几天假,但还是嫌麻烦选择不回家,如今想回去也不能回去了,想到这陆瑃就忍不住含泪欲滴,吸了吸鼻子。
何绍在一旁不知所措。
看着何绍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安慰的样子,陆瑃还是忍不住笑了。
“没事。我们去那边。”陆瑃指着前面的戏台。
出来后,陆恒和陆瑾这两人就玩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住哪儿?你中秋回家过吗?“
“越北街,我很少过中秋。”
“为什么?”
“我没有家人,一个人不必讲究那么多。”
听到这,陆瑃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不会安慰人。想来想去,便跑到枣糕铺,买了一块。
“给,抱歉啊。”将枣糕递给了何绍,何绍拿起,分了大半给她。
“无妨。”
“好好吃。碧云果然没有骗我,汴京有好多吃的玩的。”很明显,她想转移话题,不去谈论伤感话题。
女孩将枣糕塞在嘴里,腮帮子鼓起,像个兔子。
何绍忍不住笑出声。
“笑什么。”陆瑃不解地看着他,眼里水波盈盈。
被她这么看着,何绍笑着说:“像一只兔子。”
“兔子?就当你是在夸我啦。”陆瑃转过身去,往前走去,脸上已微微泛起红晕。
她和他是一样的,在这里她也是一个人。
瓦子里游人众多,杂耍、歌舞不断,这些场景陆瑃是第一次见,便忍不住挤上前去观看。
台上的美人一身红装,手拿琵琶。
太美了,像仙女。陆瑃想。
台下人群轰动,何绍一直护在陆瑃身边。
台上人往台下撒花,观众一拥而上,陆瑃也想上前去,却被何绍抓住,俩人便站在人群周围。
陆瑃转过身去,刚准备开口同何绍讲话,就被一群小孩撞倒,那群孩童像是没看到似的,跑走了,连句道歉都没有。
好在何绍在一旁,连忙抓住了她,将她护着,可两人的姿势像是在,拥抱?
陆瑃贴在何绍胸前,发丝拂过他的脖颈。
身材还挺好。陆瑃想。俩人立马分开。
“抱歉,失礼了。”何绍抓着自己的脖子,将头偏到一边去。
俩人出了瓦子,并无多言。
“时辰也不早了,回去吧。”陆瑃开口,打破宁静。
“我送你。”
俩人走在热闹的街上,却彼此无言,仿佛周围的热闹与他们无关。
“我爹说汴京的佛祖很灵,让我过几日去相国寺拜拜,我们一起去吧。”她并没有问他,显然没有留给他拒绝的机会。
“明天吧,明天天气不错。”她接着说。
“明天我还有公务在身,两日后吧,我去府上接你。”
“姐姐,姐姐”陆瑾在后面叫她,“我和哥找你好半天了,没想到你回家了。”陆瑃忍不住捏了捏陆瑾的脸,看着陆恒,“明明是你俩一出府就没了影子。”
“来,给你带了糖。”陆恒将手中的糖递给她。
果然是见食眼开,陆瑃拿起一颗塞在嘴里,刚吃一口便吐在了帕子上,“你害我啊!这么酸。”说完便伸手追着这两人打,而这两人还在一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瑃灵机一动,走到何绍跟前,“画面血腥,你先闭眼。”
看他闭眼,便偷偷拿出一块往何绍嘴里塞。
糖块刚入嘴,何绍就被酸的眉毛快要拧在一起,他却没有吐出来,糖块外面裹了一层糖霜,内里是甜的。
见何绍被酸到,陆瑃看着他哈哈大笑。
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夜晚明月高挂,零零散散有几颗星星。
何绍向他们告辞,便骑马离开。
“你说何绍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已入深夜,陆瑃却没有困意,碧云被她拉过来讲话。
“用我们的话讲呢,那便是少年天才,十七岁便进士及第,不过四年就身居高位。除了才华好,听说武功也高强,相貌和人品也好呢,风度翩翩,一身正气,待人和善。“碧云笑着,看向陆瑃。
“何大人还未娶妻,是好的夫婿选择呢。”
第一次看见何绍还是她大三那年,闲来无事,便到图书馆拿了一本写宋朝名人的书,书中有写过他,何绍二十岁时曾主动请缨,带兵征战,率兵七千打退元国两万大军,从此扬名万里,一路升迁。
如此之材却不见其情史,晚年也不知所踪。
“我看何大人不错,姑娘你努努力。”
“别胡闹。”陆瑃伸手去挠碧云。
“我不说了,不说了,姑娘你先放手。”碧云被挠得受不了,连连往后退。
“好了,好了,你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躺在床上,陆瑃并无困意。
想到何绍,她并非是喜欢他,俩人仅相处几日,并不了解对方,但她知道,他一定是一个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