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醉客
后来秦朗没再说什么, 看着唐心变得惨淡的脸色，还觉得有些后悔。可他倒是想道歉，对方回避地很彻底。他没办法便窝在唐家, 根据线索，一遍遍地调配草药。幸好家里还有个宝娟，否则要是让楚老二进厨房，估计房子都要被烧了。
四天过去了，唐心依旧不肯见人，就在楚老二准备强行破门时门开了。小姑娘站在门口, 脸色白得透光, 看着楚楚可怜。
男人的心里一疼, 柔声道：“心儿, 我把秦朗那小子训了一顿, 臭小子说话没个把门。你别和他计较, 去姑苏的船我已经找好了, 你今晚就能走。”
唐心问他：“二哥你也一起么？”
“我暂时先不走，老陈他们还在西郊, 我去看看有没有要我搭把手的……”
其实也不怪秦朗，也有人和他一样傻。老陈是楚老二的兄弟, 身后还有一大家子, 确实走不了。唐心轻轻地笑了，这几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再开口时有些如释重负, “二哥，我不走了，我和你一道。”
“心儿你……”这下轮到楚老二着急了，同时开始劝她, “你还小，这瘟疫凶险至极，月娘肯定不会放心的，非得骂死我不可。”
然而最后楚老二还是说不过唐心，耷拉着眉头。恰好宝娟把中饭做好了，端着盘子来送饭，乍一看到门开了，心头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看到唐心后，她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姑娘，你出来啦。”
等宝娟摆好盘，秦朗刚好上门吃饭，他看到唐心坐在桌边，踏进房门的脚停在半空中，脸上泛起薄红，显然觉得自己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没想到最先喊他的却是唐心，“愣着做什么。快点吃饭，吃完我准备去趟东城。”
“好。”少年下意识地应了，模样有些乖巧，也没有多问，好像不用她解释，他便猜到了唐心的抉择。
前几天唐心都是吃放在窗边的饭。宝娟怕菜变味，送的都是些清淡的菜，还有汤汤水水。她一看桌上，摆着土豆烩牛腩，红烧乳鸽，糖醋排骨，眼睛都有些放光。
也许是上次沈青珂在陶宅做菜，给了宝娟灵感，她也去学了川菜。土豆炖得粉糯，牛肉被切的很大块，肉香十足。乳鸽和排骨分别是香辣和甜酸口味，让人感觉满足而不腻味。
众人都吃得浑身舒坦，唐心还破天荒地吃了三碗。秦朗看着她大快朵颐，在旁边欲言又止。
果不其然她刚放下碗不久，正准备出门时，便捂住肚子说有些不舒服。
秦朗有些无奈，趁她去厕所的时候，去隔壁捣鼓了一阵子。等唐心白着脸回来的时候，就接到了一碗褐色的药。
“这里面有白术和党参，最是健脾养胃。”他的声音温柔而浅淡，眼神清亮，和煦地像是四月里的暖风，让人觉得心头酥软。
饶是大大咧咧的楚老二，他站在一边看着两人，脸上都带上了莫名的笑意。
唐心可不知道她的好二哥，此时心里想的是，这小子可比那姓沈的好多了。她接过温暖的药碗，低声道了句谢。
东城听名字像是在城里，其实却与内城关系不大，它和西郊一样，也是一块城主不管的地方。不过不同的是，这里是城主被迫放弃管理权的。
这一带虽然也鱼龙混杂，却盘踞着许多势力。比如和花家军火生意往来的江湖势力，漕运的龙头帮派在这也有分舵。
那天莫老头放出信号后，很快便有人来接应他们。刚好蒋家王在这办事，见到莫随风他喜不自禁，高兴地立马让人摆酒。
唐心的事对他来说是个小事，他还是派了最得力的下属负责。后来她被送了回来，还想着要怎么和楚老二解释。后者却说莫老头早就说了，要和老友寻处青山绿水安享晚年。
说这话的人乐呵呵的，听的人却险些又掉眼泪。虽然不曾闯过江湖，她也知道莫老头暴露身份后，面临的将是什么。想到这里，唐心看了眼秦朗的背影，他正和楚老二学着赶马车。
哪怕他正皱着眉头思索，唇角都是上扬的，显然心情很好。她捏了捏手掌，在心里暗暗下了某种决心。
其实唐心和蒋家王约定的日子在四个月后，那时候他们到了姑苏，开春冰雪消融，是个再好不过的开始。只不过如今计划有变，为了不出差错，她还是决定亲自来，顺便想着能不能再见见莫老头。
“唐姑娘，楚二哥真厉害。原来驭马还有这么多学问！”秦朗回头笑着说，声音难得地高昂，绚烂的日光打在他脸上，镀了层金光的脸庞意气风发，依稀有几分莫随风当年的风貌。
过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东城。唐心递给守门的一块令牌，被恭敬地放了进去。与死气沉沉的内城不同，这里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随处可见脚步匆匆的行人，大多背着刀剑，衣衫不见得有多富贵，却蕴含着无限生机。
他们路过一个当街喝酒的醉汉，对方穿着白袍，怀里抱着长剑，提着一壶酒。
秦朗瞟了一眼，没忍住嘀咕道：“鼻若横沟，眼下发紫。此人体内的酒毒已经危及生命。年纪轻轻，何苦来哉？”
唐心好奇地望过去，看清那人的面容，虽然这人不过三十岁，却也比秦朗年纪大的多。
她觉得有些好笑：“少年子弟江湖老，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活法。这就不需要小秦神医操心了。”
两人说的并不大声，没想到却被醉汉听到了。他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眯着眼看着他们，“你这小姑娘有点意思。我名戚天，你叫什么？”
哪有人这么问姑娘名字的，看来真的是喝醉了。秦朗用眼神示意她不要理，唐心却勾起唇，走了过去。“我叫唐心，见过戚大侠。”
她脸上带笑，眼神清澈，没人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谁会想到前世鼎鼎有名的戚天，此时不过是个白日酗酒的荒唐客。
沈齐良征战十年方得天下，与盘踞北方的祁王的战争便持续了四年。最后一战若不是戚天病死，最后问鼎中原的是谁还不好说。
她在沈府的那十年，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却也知道戚天的威名。
唐心看着眼前这个酒气冲天，面容平凡的男人，笑得更加甜美。戚天也不是他的真名，他的本姓是祁。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她只要知道他会是沈青珂的劲敌，这就足够了。“大侠真是爱酒，你可曾喝过黄梁酒？”
秦朗听到他珍藏多年的酒，便这么被人拿出来说，有些着急。小姑娘生得美，此时笑得人心都要化了，觉得有些肉疼。
许是终于时来运转，这一程他们格外顺利。唐心和戚天告别后来到分舵，这次她有别的打算，便没让楚老二出面。她和分舵主谈得很愉快。太阳还没落山时，事情便办好了。
不过在他们谈话时，婢女说有位贵客求见，分舵主的神色有些暧昧。唐心垂眸喝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毕竟她年龄小，分舵主面上尊敬，实际上还是把她当小孩子。
“让大小姐在书房等我吧。”分舵主低声吩咐，眼神里满是势在必得。
能让分舵主如此的大小姐可不多。唐心稍作思索，便有了自己的猜测。其实他们也就谈了一盏茶的功夫，很快结束了谈话。临走前婢女看她可爱，还给她带了几包自制的糕点。
返程的时候，唐心一边吃着绿豆糕，一边做规划。既然她决定留下来，那便要做到最好。虽然现在没和蒋家正式合作，他们还是能给许多方便楚老二也熟悉夷城的水路。她相信以秦朗的水平，迟早能做出解药。她要做的便是利用水运，提供最大的便利。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西郊平静了段时间后，可怕的事还是来了。花则做出和之前一样的决定，将安置病人的地点选在西郊。
他也知道此举不地道，给了原住民许多补偿，还承诺此事过后，会让他们住进内城。病民营虽不靠近居民区，却离得不远，西郊人开始人人自危。
他们心中有怨却也无可奈何，早在霍乱爆发时走的人，要么是年轻力壮的，要么是有点积蓄的。
留下来的本来就是些老弱妇孺，或者觉得无所谓的懒汉。
就连之前与唐心合作的乞丐们，都早早走了，可见这些男人有多不思进取。
不过那老陈是个例外，他家中有八十岁的老母，还有五个孩子，不得已让他媳妇带了最大的男孩，和最小的女孩走。老陈和三个孩子便守着两个老人，是死是活一家人都在一起。
历代对霍乱的处理其实都差不多，就是一个字——“耗”。反正无论死多少人，最后有活下来的，便是胜利。
在经过莫老头指点后，唐心的兵法突然有了长进。她知道了夷城特殊的地理位置，是三大城里最好的，易守难攻。
难怪前世沈赵两家起兵之初，便选这里作为大本营。如果花则选择弃城，不说祖辈积累的势力，除了这里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地方。
在苟且偷生和赌一把之间，花则选择了后者，并且无视所有惨痛的牺牲。想通这一点后，唐心的心态也平稳起来。
她知道自己为何留下，做事的目标更加明确。就在病民营的领地越来越大，人心惶惶之时，一张绣着“楚”字的旗，也在码头悄悄地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结束啦，鸽子也终于开工了qaq(小天使们可以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