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江卫芳认识老杨是在她二十七岁的时候。老杨个儿不高，微胖，笑起来的时候眼皮褶子很深，显得人很憨厚。他是个开大货车的司机，老婆死得早，儿子比我大三岁。

    我那个时候是不知道什么好歹利弊的。之所以强调江卫芳二十七岁认识老杨，是因为——

    老杨成了我的继父。

    毕竟都是二婚，两家便没有大操大办的打算。我第一次见老杨是在城里的肯德基店里。江卫芳红唇依旧热烈，剪裁得体的雪纺连衣裙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纤细腰肢，一举一动风情十足。老杨的儿子坐在我旁边，饿狼一样大口咬一只香辣鸡腿堡。一小块鸡腿肉不慎掉在了桌上，他眼疾手快地捡起塞进嘴里，将我拿着薯条细细咀嚼的模样反衬得十分秀气。

    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然而在场的只有我们四个人，我没办法躲在外公的怀里。

    江卫芳托腮笑盈盈看着我，老杨也笑眯眯地望着我。他拿了一只汉堡包笨拙地撕开包装，递到我的手边说，“欢欢，你吃呀。”

    我没吃汉堡是因为里面有生菜叶子，我不喜欢这个味道。但是我还是想吃。所以只好一点点地把菜叶子挑出来。

    江卫芳的脸色登时变了。她指一指隔壁桌五六岁的小女孩儿，眼睛瞪得很大，声音有点低，“你学学人家城里姑娘，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吃的？跟你爹一个样儿，没见过世面，烂泥扶不上墙。”

    她一生气就是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我不知道老杨见没见过她这么蛮横的样子，于是偷眼去瞧他，最后得出结论是——老杨是个好脾气的人。

    因为他伸手拍了拍江卫芳的手背，露出一个包容而宽慰性的笑来，再之后江卫芳就奇迹般地被安抚下来了。

    她回首赧然一笑，将面前的鸡翅往我这边推了一下，示意我吃。

    我当然是吃不完的，看着老杨的儿子啃完了汉堡，于是顺手拿一只辣翅递给他。他愣了一瞬，估计是没料到我这个举动，有些犹豫，还是接过去了。许是知道点的食物种类并不多，这一次他吃得很慢，连鸡骨头都吮吸得一干二净。

    老杨和江卫芳在嘈杂的大厅里相视而笑。我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低头默默吃自己的脆鸡堡，心里感慨原来这就是肯德基。

    肯德基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