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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山飘雪梅如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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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鸣阵阵,初夏的微风带着丝丝燥热,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林间清凉敛了半数暑气。山间小径上,一辆奢华马车缓缓行进,车顶上的珍珠点缀不停摇曳,发出清脆的声音。

    青稚端坐在马车里,摸了摸马车壁上光滑发亮的红木,感慨道:“幸好,那些侍卫见这马车靓丽,没有将它损坏,不然就可惜了。”

    他挠了挠脑袋,继续道:“对了,徐妈妈说,那位念春兄弟为了报恩,早前出发去了东边一山上当短工去。好像叫什么,梅花庄。”

    “莲馆,梅花庄,人间还真爱用花卉来取名。”季昀之冷不防地点评。

    正在驱车的季伶从车帘外探头进来,疑惑道:“但我已派遣鸦群四处搜索,此处人迹罕至,并无人烟,确定就在这里吗?”

    青稚答道:“送念春兄弟的那位马夫确实是说将他放在此处山脚下便离开了,应该就在这里。”

    “其实,你们不必跟我前来,只是交予玉簪,唤他回去参加姽婳姑娘的葬礼罢了,无需如此大费周章。”瑶光左右而言乎。

    是的,而瑶光还是决定去找吴念春。

    即便知道是危险,带着对姽婳姑娘的歉疚,她又怎能任由吴念春于危险之中不管不顾呢?只是她原本不想让其他人陪她一同涉险,怎料在偷偷出门时被司幕公子看到,便最终变成了大家一同行动的局面。

    司幕扬起嘴角:“难道找到他,瑶光姑娘你不打算继续前去上京?”

    被他这么一问,瑶光一时语噎,竟无言以以对。

    知她者莫若司幕公子,她确实是打算亲自去上京一趟,禀报官家宣阳王一事。

    “在下也只是当作游山玩水罢了,真正大费周章的是另一人。”司幕公子说着,瞥了一眼躺在软榻上好不悠哉的季昀之,“还硬要带着马车来。”

    季昀之因清早时被瑶光误会而心情不佳,闻言不悦地反驳道:“怎的,只许你游山玩水,不许我带着我的马车一同前来?”

    司幕挑眉,反问道:“这是你的马车?”

    季昀之理所当然地回道:“难不成是你的?”

    两人之间火药味弥漫,气氛剑拔弩张,似乎随时便可一触即发。

    瑶光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争执,心中不禁嘀咕:这便是传说中的“打是亲,骂是爱”吗?

    突然间,一声巨响打破了山林的宁静,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众人闻声纷纷冲出马车,定睛一看,地上竟躺着一只乌鸦。

    如此高空坠落,寻常乌鸦早已粉身碎骨,然而这只乌鸦却毫发无伤,甚至诡异地振翅飞起,落在季伶的肩上,低声鸣叫着,似是与季伶低语。

    季伶凝神倾听,眉头渐渐紧皱,说道:“前方似乎有一道结界,我的乌鸦无法进入。”

    “常闻富贵人家会请道长设下结界,以防外人干扰,护周边平安,想必这梅花庄就在结界内。”青稚言之凿凿。

    瑶光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结界与阵法不同,阵法五花八门尤其讲究,若路过生门,则顺利略过阵法过阵;若误入死门,则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阵法激发,闯阵者必定生死难料。而结界无攻击性,仅起屏障作用,在人间通常为名门贵族所用,以守护家宅。

    一行人牵着马车,跟随乌鸦的指引,来到山腰间的一棵巨大古树前。冒失的青稚急于探路,却像是撞到了什么无形的屏障,痛得捂着鼻子连连后退。

    季伶见状,手一挥,一面泛着荧光的结界浮现在他们面前,“这就是那结界罢。”

    望着眼前的结界,瑶光闭目凝思,双指交叉放在额间,霎时间指尖金光闪烁。只见她将指尖金光触及那结界,它竟像是碰到锐利尖石的琉璃一般,分崩离析,碎落一地。

    结界一破,四周骤然寒冷刺骨,寒风呼啸,让穿着薄衣、灵力较弱的青稚不禁打颤。天空飘落无数细小白点,季昀之伸手一触,白点即刻融化,他皱眉道:“是雪。”

    雪越来越大,纷纷扬扬。不多时,原本葱绿的山林便变得白雪皑皑,苍白死寂。

    抹过鼻间不停流出的鼻涕,青稚抖擞道:“方才不还是四月天,怎么现在跟腊冬似的?”

    司幕解释道:“我们现在在结界内,结界内外一般都有反差。”

    “反差可以理解,但为何会设下如此极端的结界?”说着,季昀之打了一个喷嚏。

    瑶光看得直摇头,昀之仙君不愧是由夏日盛开的莲花所化,同样惧寒。

    见众人受恶劣天气影响,她指向马车,“阿稚,季伶,你们先随昀之仙君和司幕公子进去避寒罢。我来驾车。”

    “好,师傅。”冻得瑟瑟发抖的青稚迫不及待地和季伶一同上了马车。

    季昀之站立在侧,身板挺直,装作若无其事道:“区区雪天,本仙君不需避寒。”

    这莲花不仅惧寒,还傲娇。瑶光看着他被冷风刮得泛红的双腮,笑道:“那你便进去帮我看住青稚吧,若他得了伤寒,我唯你是问。”

    “小小伤寒,有本仙君在,他定无恙。”季昀之话音刚落,已飘然飞身进了马车。

    瑶光轻叹一声,额头轻触马额,闭目低声道:“出发吧。”然后,她轻拍马腰,马车应声而启。

    趁马匹初行时步伐缓慢,瑶光翻身坐在马车前沿,而司幕则坐在了她身旁。

    瑶光不解:“司幕公子为何不进去?”

    司幕的声音从她侧面传来,声线清澈而柔和,语速平缓,温柔至极:“在下常年居住于盘地,鲜少见雪,如今难得一见如此景象,想好好欣赏一番。”

    尽管他说得温柔真诚,但言语中仍错漏百出。若是长期居住于盘地,又岂会无畏严寒呢?

    瑶光转头看向司幕,这才注意到他今日一改以往的红衣打扮,身着一袭玄蓝圆领长袍,未束发髻,墨发随风飘散,再加上雪景的衬托,更显风姿绰约,宛若画中之人,清贵华然。

    她不禁问道:“司幕公子近日似乎常常换装?”

    听到此言,司幕双眸微亮,故作不以为然道:“偶尔换换衣衫色彩也不错。”

    路途中,马匹缓慢前行,生怕一不小心滑倒,坠入深山之中。山上积雪浓密,道路难以辨认,而且越往上行,路势愈加险峻,瑶光只能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路线。

    司幕见她驱车已久,关切道:“要是您累了,让我来吧。”

    瑶光依旧专注于前方,不敢有丝毫分神,道:“不用,我们马上就到了。”

    “您这样用灵识,如果疲倦过度,灵识混乱,马匹受惊,我们恐怕会提前见到阎王。”

    明明只是玩笑话,怎知瑶光却极其认真地借着他的话问他:“这世上可真有阎王?”

    司幕好整以暇地反问道:“瑶光姑娘可是想见阎王了?”

    瑶光叹了口气:“都说阎王乃鬼族之首,不知阎王是否好相与?姽婳姑娘在黄泉之下是否能安详度日?”

    “这便是瑶光姑娘你宁愿用灵识驱车,也不愿使马鞭的原因?”

    瑶光不语。

    是的,马鞭会让她想起那抹血痕交错的水蓝色。

    司幕淡淡道:“其实鬼族并无阎王。”

    “当真?”

    瑶光的诧异在司幕的意料之外,他问:“怎么?不周山没有讲过关于鬼族的传记?”

    “从未有过。”一想到以前每次提及有关鬼族的故事时,玄霄总是表现出冰冷的态度,瑶光靠在马车旁,无奈道:“玄霄也就是我的同伴,他好似特别讨厌鬼族,从不允许我了解关于鬼界的事。”

    听到那令他厌恶的名字,司幕双眼眯起,脸色阴沉,却又马上恢复如常。他轻笑了两声,垂眸道:“其实,这世上并无阎王,都是凡间臆想出来的。”他顿了一下,又道:“但倒是有另外一个称呼。”

    瑶光虚心请教:“是什么?”

    司幕零散的墨发散落在额前,眼中深邃难测。

    他道:“鬼王。”

    夜色渐浓,一轮明月高悬,为层层积雪披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

    “瑶光姑娘,瑶光姑娘”

    在司幕轻柔的呼唤下,瑶光慢慢睁开双眼,“梅花庄”三个字清晰地映入眼帘。她竟然在与司幕公子交谈时不知不觉地入睡了。

    这梅花庄红墙绿瓦,大门漆黑,上端挂着一块烫金牌匾,对比周遭茫茫一片白,处处彰显华贵,神秘肃穆。

    他们陆续下车,青稚为首轻轻敲响大门。不久,门便被打开了。

    看到一行人尘土飞扬的样子,小厮好奇地问道:“你们找谁?”

    青稚道:“小哥儿,请问吴念春在吗?”

    “呀,你们找念春哥哥啊。”小厮看起来毫无心机,爽快道:“在,他在,快快请进吧。”

    小厮将门大开,热情地邀请他们进入梅花庄。

    不愧是梅花庄,与莲馆打着莲花的幌子吸引外客不同,此地真如其名,遍地寒梅。瑶光眉头微蹙,这梅花似曾相识。

    一踏进庄内,满目都是飞舞的雪花,银装素裹,唯有梅枝上的花朵一点红,与寒风抗衡,似乎世间只剩下这一抹色彩。

    趁庄主不在,青稚好奇道:“你就这么邀请我们入庄,你们庄主不会生气吗?”

    “当然不会,我们庄主人可好了。”

    他又问:“对你们也好吗?”

    “那当然!”

    “那他”

    青稚还想问,结果他还未说完,那小厮便冲他喊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你要是伤害庄主,我管你是不是念春哥哥的旧识,对你就不客气了!”

    “小停,不许对客人无礼。”

    不远处,红梅枝下,一高挑男子站在那处,他一身绯红,肩背笔直,如身旁的寒梅一般不卑不亢。

    而在男子身后,正是他们一直在找寻的吴念春。

    看到男子,小停立刻撇下瑶光他们,兴冲冲地快步跑过去,喊道:“庄主!”

    而吴念春则走到瑶光他们面前,笑着问道:“瑶光姑娘,司幕公子,你们怎么来了?”

    见到吴念春,瑶光不禁想起姽婳。她心中有些苦涩,但还是强撑笑意道:“念春,我们有事寻你。”

    像是听到了心心念念的声音,不远处一屋内,一躺在床榻上披头散发的女子惊醒。她浑浊的双眸瞬间发亮,即使浑身无力摔落到地上,也要挣扎着在地上爬行。她从软榻爬到门边,瘦长的指节在门板上疯狂地抓挠,试图挠开紧闭的门。

    她的声音嘶哑无比,仿佛是老者在低语,不停地说着:“师姐……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师姐我等得你好苦啊”

    “师姐”

    瑶光敏锐地听到了微弱的声响,回头往身后的紧闭的屋门看去,却被梅花庄庄主不经意地挡住了视线,他一脸和善道:“外面天寒,姑娘还是先入内取暖罢。”

    瑶光狐疑地蹙起眉头:“我刚刚似乎听到那屋里传出响声。

    梅花庄庄主闻言,淡淡一笑,“定是我家娘子起了,我先安顿好你们再去看看她罢。”

    瑶光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紧闭的房门上,久久凝视。梅花庄庄主依然保持着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伸手挥向那屋的反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

    她沉思片刻,直到听到青稚在那不远处的催促,这才收回目光,与他们一起往内室走去。

    随着他们逐渐远离,那位披头散发的女子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奋力捶门留住瑶光,却在下一刻被身后突然冒出的数根梅花枝干绑住。一根枝干更是环过她的嘴,让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呜!呜!!呜!!!”

    她被梅花枝干强迫按回床榻上,血色的泪水浸湿了床褥,无论她如何挣扎,如何呐喊,都无法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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