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师姐,以后我们再……
我也想你。
那句话,肖琰音量压得低,又是耳语。
轻柔的气息扑洒在耳边,带着痒,滋生出奇异的暖流,熨地林邈的心跳乱了半拍,身体也随着炙热了起来,
自己与肖琰,本也有过更加亲密的举动。
可此刻,他一双瑞凤眼中的熠熠星辉,全都撞进了自己的双眼。
这般的对视应不算什么,但他的神情,明明方才还是一副委屈无辜的样子,现在又偏生的柔润坦荡。
那眼角眉梢不着痕迹地勾出一个弧度,晃眼间,只让人觉得是一条绮丽又带着危险的蛇。
被他的长尾紧紧地纠缠,烛火朦胧的柔光下,竟深陷在这样的惝恍迷离中,不由自主地想要朝他靠拢、贴近。
色渐渐晓,晨曦微露,小隔间里渐渐敞亮。
光亮透过竹帘,在地上洒下一个又宽又长的剪影。
“师弟,你的金丹修成了吗?”林邈抬起头,忍不住好奇。
肖琰轻笑,道:“嗯,成了。”
“金丹真的是金色的吗?”林邈突发奇想。
“我的,不是。”
“不是金色的?那会是什么样子的?”
肖琰挑起眼梢,说:“师姐想看?”
被他这么一问,林邈愈加的蠢蠢欲动。
她睁着黑亮的眸子,直愣愣盯在肖琰的身上,问:“可以吗?”
肖琰脸上红霞般的光彩倏然间升腾,瑰丽斐然,眼神里水光粼粼,是含糊不清的潋滟。
他低下头看她,她的瞳孔里则是意味不明的茫然。
脸上的红,还未消退。
肖琰暗捻指尖,抑制住心中的躁动。
他用另一只手在她鼻尖,轻轻戳了几下,说:“傻师姐。”
“什么?”
看见林邈那双黑眸里,仍是不明所以,肖琰冲着她笑了笑:“师姐,现在还不是时候。”
刚刚只是顺着她的话,随口一问,她的反应,远在预料之外。
一来,对她直述男女之事,太过轻浮;
二来,师姐和自己,都不是性情过于直爽的人。
看着她还是不明白自己的意思,肖琰微微拧了眉,着实犯了难。
只得心中思量,如何把话讲得不那么直白,又能让她明白其中的意思。
肖琰本就是男子里极为有颜的长相,此刻,迎着些光亮,黑衣越加衬托得他伟岸挺拔,犹如山间的翠竹。
他静静站着,不知在思考什么,眉目隽秀间,脸上却又是难以言喻的十足的羞涩。
林邈又唤了声:“师弟。”
明明是在跟自己说话,可他的视线却落在了地上的那片光亮之处。
他温言细语:“师姐,这个,是要去到灵府之中才可看得见的。灵府之中,有神魂。”
先前在穹芜秘境,为了找回肖琰的神识,林邈也曾进入过肖琰的识海。
这灵府和神魂与识海是有不同?
随后,又听见他慢慢地解释:“神魂交融,就是双……”
最后一个字,被他咽回到喉间。
天地交汇处,被一片橙红的火焰燃起。
青白色的天空,被那抹光照晕染,成了无数渐变的色彩。
连松软的云,也幻变出不同的形状,是颜色各异的娇艳的美。
林邈看着眼前的人,他那白皙的脸庞也似这天空,朝霞初露,绚烂交织,美不胜收。
他的脸上除了红艳,还有更多复杂难懂的情绪。
他方才说什么,“神魂交融”、“双”什么?
林邈兀自思量,心里痒了一下,憋着不敢说话。
两人僵持着,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神魂交融”,就是“神交”,再通俗地来说,就是修士间专属的“双修”行为。
此刻若是眼前有个洞,林邈定然会毫不犹豫、不假思索、毅然决然地跳下去。
然而,理想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
现下,没有如此简单粗暴,又可以解决事情的办法。
想到自己刚刚,没头没脑地说“想看”,还穷追不舍地问“可以吗”,林邈只觉得喉间一口老血,怎么就没把自己噎死。
她眉心跳了跳,心中一阵唏嘘。
她沉默了一阵子,微微颤颤地用双手捂住脸,羞于面对他。
双手被两只大手缠住,薄茧摩擦在手背,是细密的痒。
那人的体温传来,却又是出奇的热。
肖琰个子本就高,现在俯下身子,将下巴轻轻地抵在林邈的脑袋上,便仿佛将她整个人都拢在了阴影之下。
男子的幽香在鼻尖弥漫,他的黑发垂落,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嘴唇和脖颈,林邈只觉得,五感不自觉的放大。
那温热的呼吸在头顶散开,好似电流自上而下,苏苏麻麻遍布全身。
偏偏整个人像是被桎住,无法动弹,也难以逃离。
一道声音又低又沉,似乎还带着几分哑:“师姐,以后我们再……”
再,再,再什么……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没有……”
这下,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邈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那调戏民女的恶霸。
而这民女,你不是应当抵死不从、坚贞不屈,为何话语里,却是一副任君采撷的口气!
*
傅廷筠御着剑,缓缓从空中降落,来到药峰。
今日,阳光势头刚好,隔着浅薄的云层,一点也不刺眼。
那金黄的光落下,周围的山川、草木也似浮动着浅浅的一层流光,暖洋洋的,竟让人不觉有些倦怠。
自从大比开始,傅廷筠这身体就是好了伤、伤了好,如此循环往复。
作为剑修这些伤痛,本也不算什么,吃些灵丹、用些药膏,一年半载也就能痊愈了。
可偏生的,楚铁狗作为岐派的掌门之子,又是此次的东道主,因着与贺清婉多的这一层关系,不但对她殷勤有礼,连带着一众苍溪的弟子也跟着沾了光。
鉴于对自己的身体满不在乎,身为大师兄的傅廷筠,所享的特殊待遇,就是每日由专人领着去药峰诊治。
并且,回落霞峰后,还需得由指派的弟子再次查验伤口的情况,然后一一报备。
从未受过如此大费周章的礼遇,傅廷筠有些受宠若惊,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今日好不容易寻了个由头,支开了随行的人。
傅廷筠在这断崖边看着,远山绵延,身边鸟语花香,这才感觉找回了自我,心中自在了些。
“呦,这不是那苍什么派的,傅什么云么。”
随着一阵男声,迎面走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傅廷筠看着眼前的人,望着其中一张熟悉甚至亲密的脸,不禁怔在了原地。
女子被旁边的男人勾住肩膀,又紧紧搂在了怀里。
看清了来人后,她脸色微变,神情有了一瞬间的惊愕。
她满脸慌张和不可置信,然后微微侧过了头,不知是娇羞,还是含着某种异样的情愫。
男子话里带着怨怒:“我正愁找不到机会报仇,想不到今日,你倒是主动送上了门。”
傅廷筠没有留给他一个眼神,只是直直盯着他怀里的女子。
“怎么?你又想打抱不平?”
男人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眼傅廷筠,又看着身旁的女子。
他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使她强行与自己对视,接着,又旁若无人地在她的粉面上用力亲了一口。
女子没有反抗,柔光照在她白嫩的皮肤,又倾泻在她的眼眸,却也驱散不走她眼底的黑沉和空洞。
男子指了指自己的唇,开口又一句轻浮:“吻我。”
她的脸像是失了血色,在一片苍翠间,越发显得白得异常。
如同一个陶瓷的美人,她面无表情,目光沉沉,只是按着男子的指令,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边落下了一个吻。
这顺从的动作,让他不禁快意更盛。
男子话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嘲弄:“你看,这女人可是自愿跟的我。还是,这破鞋,你想要?”
这女子姓陈,单名一个“萋”字。
傅廷筠心口微微发颤,一种说不出的情绪翻滚、汹涌,从心底冲到了嗓子。
喉中是一阵干涩,说不出话来。
从前,将她放在心上,敬她、爱她,她是那样明艳耀眼,犹如星辰璀璨,让人不由地生出爱慕和疼惜。
魂牵梦绕间,是她的一颦一笑,是她的柔声细语,如晨曦,如朝露,如流云,又似暖阳,无不驻入了心房,又印在了脑海。
纵然她要离开,纵然心中的情深难以割舍,只为成全,只为让她能更好。
而她,就这般毫无征兆的出现在面前。
陈萋是明艳活泼,又是温柔娴静的。
她会将路边随意采到的野花别在头上,问“廷筠,好看么”;
她会静静地画画,然后用遒丽的小楷题字。
她可以不喜欢自己,可以高高在上,可以冷漠决绝,可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可万不该,如眼前,是这副狼狈而不堪的模样。
傅廷筠张了张嘴,却又不敢发出声。
那一句“萋萋”终是淹没在口中,又随着苦涩,吞咽下肚。
他攥紧了手中长剑,一步一步,朝着那个欺辱她的男人走近。
男子的脸如同一张扭曲的画布,他眉毛拧成怪异的形状,两个黑洞里也透着森然的诡异。
他嘴角翘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对,就这样,来,让我们再打一场。这一次,我,要你的命。”
肩膀被人按住,傅廷筠挑过头,女子朝着他,淡然笑了笑。
她一双晶亮的眸子里,是清辉流转,是碧泉流淌。
她嘴边漾起梨涡恰到好处,不深不浅,仿佛是经过精雕细琢,又宛如山间那朵淡雅瓷白的铃兰,带着清浅的芬芳。
她缓缓抬眼朝身前望去,神色突然凝重。
随着她扬起手臂,周遭突然蔓延起杀意。
几根长针飞出,朝着男子猛地刺去。
伴随着一声惨叫,男子只觉得腿部一阵绵软无力,不受控地朝着地面跪去。
身旁的女子眼疾手快,挽住了他的一臂,这才不至于一下子跌倒,而撞个皮破血流。
他目光灼灼盯着伤了自己的女子:“长孙师姐,你我可是同门,你这是为何?”
长孙玉站在崖边,她一身缟色的素袍,娇小的身量,看上去似一朵未经风雨的花。
但她方才出手果决狠辣,双目中却透寒川一般的冷意,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她开口回应:“有你这样的同门,是我之耻;有你这般的弟子,是岐山之辱。”
男子撕破了和善的面皮:“你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医女出身,如今,长孙家早已呈败落之相,拿什么和我林郡沈氏一族相比。况且,尊称你一句师姐,不过是卖了韦阙长老的面子,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韦阙是这岐山派药峰之主。
他这一生一共收得两个徒弟,一个是凌风,另一个是长孙玉。
只是大弟子凌风早在数十年前,就已陨落,现下,长孙玉便是他唯一的徒弟。
听见师父的名字从此人口中而出,长孙玉的声音清泠,宛如利刃散在风中:“住口,我师父的名讳,也是你这种人配提的。”
“你不肯,我偏要提。你那师尊,我看,也不过是个空有其名的庸医罢了。连自己心爱的首徒都留不住,惨死眼前……”
师兄虽比自己大了两岁,却也是天赋极高。
长孙玉记得,那样的一位天之骄子,浑身是血,奄奄一息,心脉受损、灵脉尽碎,躺在师尊的怀中,全凭着输送的灵力吊着一口气。
他眉眼间有不甘,有留恋,更多的是疲倦。
他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嘴唇翕动间,血水不断渗出,将那身早已殷红了的袍子,再次浸染得湿漉漉。
他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师尊,师妹,放我走吧……”
韦阙缓缓收回了手,不过片刻,那个鲜活的人就在师尊怀里,在自己面前,永远闭上了眼睛。
收回思绪,长孙玉周身暴涨起灵力,眼中是满满的猩红。
见情况不对,傅廷筠迅速来到她身侧。
一只手掌在她颈间劈下,长孙玉瞬间失了意识。
几乎在她倒下的同时,傅廷筠伸出手臂,托着她的臂膀,稳稳扶住了她,将她半搂在自己的身前。
一颗闪亮的玉石击在男子的后脑,他张了张嘴,须臾间,发现自己突然说不出话了。
一句“聒噪”在空中响起,只见一道白影,自上而下缓缓落下。
在面具的遮掩下,无法看见他的面容。
男子停在傅廷筠身前,他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尘,说:“是我,廷筠。”
说着,他摘下面具,话语里莫名有一股惋惜:“倒是可怜了我这面具。”
只见面具上点缀着不少玉石,光耀夺目间,中间仿佛失了东西,突然深深凹陷了一块,看上去空空荡荡。
傅廷筠有些错愕道:“师尊?”
“嗯,你先送长孙玉回去,这里,我来处理。”
听见他这么说,傅廷筠也不便多问,他默默看了一眼沈裕身旁的女子,随即应了声“好”,便御剑带着长孙玉离开。
谢玄又从面具上抠下一粒珠子,带着强悍的力道,弹在了男子的脑袋。
他那慌张不定的眼瞬间闭上,头也不自然垂了下去。
看着女子,谢玄一句:“不想多惹麻烦,你也带着他先走。”
陡峭的崖壁直插云霄,壮美而独特。远处的山峦叠嶂,连绵起伏,云雾缭绕,却似仙境。
谢玄站在崖边,一只手拿着面具,另一只手在上面轻轻敲打。风扬起他的白袍,出尘如仙。
他轻声开口,似带着几分淡淡的哀愁:“你这么穷追不舍,怎么就不能放过我?”
又几道身影闪现。
为首的人将提着的刀举起,刀尖直直对着谢玄:“谢许安,你让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