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签名
聚会上的人数比晏础润预想中的人少，但是氛围却比他想象的轻松一些。
方惟寻对待朋友一直是那种斯文有礼、和风细雨的绅士作风，即使目前自己的处境尴尬，也不会让朋友感到不适。
晏础润跟着跟着方惟寻进去的时候，几个人围成一圈正在斗酒，桌子上一共摆了六个杯子，其中1号、3号、4号已经满杯了，骰子刚好转停，一个红点大剌剌地冲着众人。
掷骰子的那个人佯叹一声，然后十分爽快地拿起一号杯，仰起头大口猛灌，酒液刚进喉咙，就借着余光看见了刷了卡进来的方惟寻，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
“……”
“我去？！”
喝酒的那位兄弟以为自己眼花了，竟然看见了晏础润，一时爆了粗口。
辛辣的酒水灌进气管里面，他一顿止不住地猛咳：“这这……”
其他人顺着他惊恐的目光，不明所以地望过去。众人原本闲适放松的表情整齐划一地由红转白，皆一副遭到雷劈的样子。
晏础润抬起眼睛飞快地扫过去，发觉在场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眼熟，大抵是方惟寻原来经纪公司宸起的员工，而正在喝酒的那位叫江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omega艺人。
风宁和宸起一直算得上对家，五年前方惟寻出事以后宸起虽然好生萧条了一段时间，但这两年又有重振之势，两个公司拼资源，拼赞助，拼流量，势同水火，分庭抗礼。
这些年风宁和宸起没少互相带节奏，在座的人都是在宸起工作5年以上的老员工，偶尔在活动后场接触到风宁的人都会阴阳怪气地炝几句，双方态度都不友好，火药味可以从化妆间弥漫到场控室。
座上几位看看方惟寻，又看看晏础润，似乎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一时间全都梗着脖子木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其中有心思活泛的，已经在想这酒店楼底下有没有蹲点的媒体了。
晏础润风头正盛，到哪都可能有一群人跟着，而方惟寻毕竟身份敏感，要是让媒体知道了这个出狱以后的前影帝依旧在酒店里面呼朋唤友，估计又能养活一众的职业喷子。
方惟寻被迫沦落到现在这个身败名裂的地步，还愿意和他往来的都算是真心的朋友，聚会也是这帮人非要组织的，想让他调整调整状态。
方惟寻读得懂这些人脸上的震惊和不解，却只是装作若无其事地介绍了一下肖岚，然后在众人面面相觑的目光里伸手一指阅览室，侧头对晏础润说：“书房在那边，要签名的话，里面应该有纸和笔。”
在座的人茫然地眨眨眼睛，似乎不知道这中间谁是叛徒，竟然要对家偶像的签名。
肖岚作为唯一一名圈外人，对于宸起和风宁的恩恩怨怨一概不知，但是他夹在方晏两人中间，却敏锐地感觉出来了一点不可言说的微妙气氛。
肖岚觉得方惟寻像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锯嘴葫芦，嘴硬得很，想把晏础润留下来还非要找些无关紧要的理由，于是干脆自己上阵挽留晏础润：
“晏老师既然上来了要不坐会再走吧，签名的事情一会再说就行。”
晏础润和坐在沙发上的那一圈人相顾无言，看着对方离奇震惊的眼神，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格格不入的感觉。
alpha的天性作怪，晏础润不喜欢这么多人围着方惟寻，尤其是这之中还有气味甜美的omega。
江行好不容易顺过气，不经意间抬头，正好和晏础润对视了一下，小omega莫名觉得他目光寒凛凛的，带着懒得掩饰的敌意。
江行是个温顺谦和的omega，不知道自己触到了大佬的哪块龙鳞，委屈地缩了缩脖子。
方惟寻注意到江行的动作，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转而看见他手边的酒，淡声问：“程哥，你让他喝酒？”
坐在江行旁边的beta叫程霍，原来是方惟寻的经纪人，这两年带着江行，他私下里和艺人关系很好，不像风宁的金牌经纪人柳欣，以压榨艺人而出名。
程霍靠在沙发上腆着肚子，像一尊慈眉善目的弥勒佛，相当宽容地一摆手：“偶尔放松嘛，他明天又不赶通告。”
江行也听话，自动往边上挪，把位置空出来，一边举起手一边笑：“好吧好吧，我让座，寻哥你上？”
“肖岚顶上，”方惟寻不怕肖岚会在一群生人里面放不开，把他推到座位上，然后拉着晏础润往阅览室里面走，对着众人轻描淡写，“我和他说点事。”
阅览室的装修明显要比外面的大通厅花费了更多的心思，里面既放了笔墨纸砚，也放了steinway的大钢琴，接通房顶的书架用昂贵的皮革，绸缎和流苏装饰，整体风格古典又华丽。
晏础润跟着方惟寻进来，顺手关上门，将那些人的声音隔绝在外。
两人一旦独处，周围的空气好像一下子被放进了冰窖里，变得僵直冷硬，四目相对，像是在等，也像是在比，等对方先开口，比双方谁更沉不住气。
晏础润从认识方惟寻起，他的身边就一直聚集着一群人，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方惟寻总能彬彬有礼地将所有真心换真心的情谊笑纳，又风度翩翩地婉拒那些不怀好意的接近者。
他对谁都是温和宽容的，唯独对晏础润格外苛刻，受不了欺骗，也经不起背叛。
可是方惟寻对他的担心与眷注也是实打实的。
刚刚电梯门打开那一瞬间，方惟寻看见晏础润寂寥地站在电梯里，透明的玻璃反射出alpha高挑颀长的身影，几十米高空的夜色泼墨一样地把他也融了进去，将晏础润微醺的眉眼渲染的尽是茕茕之色。
方惟寻忽然心软得过分，甚至有些怒其不争、恨其不志，觉得晏础润这五年混得扶摇直上，实际上却似精实傻，多少新人等着他的青眼，他却非得和自己拧巴5年。
“恢复的还好吗？”
方惟寻先出的声音，目光停留在晏础润的脖子上。
“嗯，医生说没事了。”
晏础润的回复干巴巴的，他无奈于自己木讷的表现，想要说一些可以让气氛回暖的话，但是他既不是满嘴跑火车的肖岚，也不是温柔明媚的江行，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僵硬干瘪，不招人疼。
方惟寻不知道晏础润心中所想，只得不尴不尬也“嗯”了一声。
两人再次陷入不可名状的寂静氛围中。
“那我把肖岚叫进来签名……”
“真的好了，不信你看……”
方惟寻强行平淡的声音和晏础润略微急切的声音撞在一起，两人皆是略微一顿，然后晏础润一下子低下头，想要把自己刚刚说的话吞回肚子里。
方惟寻被晏础润那句话整得有些局促，他们现在的关系不清不楚，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他随口关心一下病人的伤情是合理的，但是如果凑到人家脖子处检查，那就是变相地撩拨，既不合理，也不稳重。
晏础润咬咬牙，反正话说出来也不能吞下去，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凑近方惟寻，站在他身前把后颈的信息素抑制贴撕了下来，原本因为受伤而肿胀的腺体终于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隐在平坦光滑的皮肤里。
因为血管集中且肤色苍白的原因，晏础润后颈覆盖腺体的那块皮肤呈现出一截好看的粉色，美中不足的是那原本平整细嫩的皮肤上面有几道蜿蜒的浅疤，大概是消不下去了。
脖颈是alpha最脆弱的地方，对于绝大多数的alpha来说，向别人袒露后颈意味着臣服，而主动地臣服与示弱，就仿佛是刻在他们基因里的羞辱。
然而晏础润却低着头，任方惟寻检查，甚至、任他采撷。
方惟寻忍不住将视线定在那处，晏础润这个动作太过犯规，其残忍程度与“给狮子看肉、狮子却不能开口”不相上下，方惟寻紧忙从兜里面掏出随身携带的信息素抑制贴，撕开包装，不太温柔地按在晏础润的后颈上，语气略有警告：
“咱们国家的社交礼仪规定了别人问你伤情，你就把脖子露给别人看？”
晏础润无辜地扶着后颈，他可以闻见那个信息素抑制贴上面带着方惟寻身上好闻的古龙水气味，他很想回一句“你不是别人”，但是最终也只是不情不愿地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方惟寻拿这样的晏础润没什么办法，只得皱着眉训了一句：“下次不准。”
“嗯。”
晏础润顺口答应，但两人毕竟也是有些默契，方惟寻一看晏础润那种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和五年前一样，一边任性一边妥协，像只不服管教的幼猫。
方惟寻心中有火没处发，垂着眼睛想了好久的说辞，最后也没挑出来一句可以用在现在他这样不明不白的立场上面的，干脆撇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就推门离开了阅览室。
晏础润看向方惟寻离开的身影，先是面无表情地将手按在后颈上，将属于方惟寻的信息素抑制贴抠起一角，又反复按平，然后缓缓牵起唇角，勾起一抹弧度温和的笑。
他很久没这么笑过。
……
肖岚被方惟寻打发进来要签名，身子后边好像凭空长了条翘得老高摇得飞快的小尾巴，略显狗腿地献上了纸和笔。
肖岚先委婉地告诉晏础润他的名字，生肖的肖，山岚的岚，然后又表示自己的偶像想签什么就签什么，他都会喜欢得不得了。
晏础润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顺手接过了纸笔，低头写了字。
肖岚激动地拿起晏础润的给他的签名，满怀期待地看上面的内容：
三个字，简简单单。
方惟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