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敌友
随着晏础润后颈腺体的恢复，前几个月积压的工作安排被挤压到夏天的最后一个月，他虽然讨厌除了接戏演戏之外的一切工作活动，但是总归上还是一个比较听话的艺人，在柳欣和助理小叶盯梢下，该拍杂志拍杂志，该做专访做专访，每天东南西北到处飞，直到月底才回到帝都。
今年的天凉得快一些，晏础润双手搭在露台的栏杆上，半眯着眼睛向下俯瞰，可以看见混合在夜色里的各式建筑，它们灯光闪烁，将单调的天幕渲染得五颜六色。
晏础润一口饮尽手里面拿着的白葡萄酒，他不懂烟酒，也懒得学，除了那种拥有和方惟寻信息素类似气味的红酒，他对别的酒都是浅尝辄止。
这次8月酒会的举办人来自法国勃艮第的伯恩丘村，带来了世界上最顶级的白葡萄酒，晏础润尝了一口嫌它口感太淡，果香花香味过于喧宾夺主，于是就趁没人注意一个人溜达到露台上吹风，他懒得应酬。
这种类似性质的酒会他近几年也参加过不少次，活动噱头虽多，但无疑是社交至上，衣着光鲜的各路人士谈经济，谈古董，偶尔也谈业界的八卦，或者圈里面小有名气的omega。
晏础润无聊至极，干脆转身重新回到酒会主场。
酒会的主人正好在和自己的舞伴跳首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女士的衣香鬓影处，没人注意到往外走的晏础润。
晏础润出了主厅，穿过十几米的油画长廊，向不明所以的保安要了一根笔和一张空白纸片。他将纸片垫在左手手背上随意地勾画了几笔，然后借着出去透气的理由离开了会场。
一般人提前离开主人的会场算是一种十分失礼的表现，但是晏础润因为常年购入勃艮第地区的红酒，和那位法国酒商有些私交，提前便打好了只露面不陪座的招呼，他在纸上用法文写：
“关于代言的事情可以直接和风宁去谈，合作愉快。”
晏础润坐着电梯下去，胶囊式的电梯安装了接近300度的透明玻璃，可以一览百米高楼下的城市风景。晏础润手扶着栏杆看着不断向下的电子数字，“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了23楼。
晏础润熟练地把口罩带勾到耳朵上，正准备低头，就看见从两侧打开的电梯门外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晏础润眼睛猛地睁大，看着突然进入自己视线的方惟寻，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方惟寻抬眼看见电梯里面的人，有些愕然地停住了自己向前迈的脚步，他的手上还通着电话，里面肖岚大大咧咧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往外冒：“寻哥，我真的路痴啊，这里有个牌写着地下停车场2期，你快点过来救我！”
晏础润听见那完全陌生的声音毫不见外地喊着“寻哥”，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一下又松开，怔然地和方惟寻对视。
方惟寻简单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下去接你”就心不在焉地挂断了电话，然后不太自在地进入电梯，站在了和晏础润不远不近的地方，说，好巧。
晏础润喉咙干涩发紧，距离上一次方惟寻从他家离开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这中间两人再没见过。他自己开车的时候偶尔会控制不住地往西滏路那边走，然而每当快开进那片别墅区的时候，“以后不要再见了”那句话就会在他的脑海里面自动循环，成为定时刺痛他的一根软刺。
晏础润侧过头，紧抿着嘴唇没有接方惟寻的话。
方惟寻目光停留在晏础润露出来的那截脖颈处，原本被包的严严实实的脖颈终于拆了绷带，只贴着一个信息素抑制贴。一段时间的包裹让脖子那部分皮肤比其他地方更白皙一些，看起来似乎已无大碍。
两人相对无言地看着不断变换的电梯数字一路向下，电梯中途没停，直接到了负2楼。
电梯向下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十秒，然而那种僵直寂静的气氛却把两人皆压得喘不过气来，晏础润紧紧盯着电梯里的楼层指南，似乎想要把那个刻着“5—29楼酒店住宿”的金属铭牌盯出一个窟窿。
电梯门打开，方惟寻先向外走，却被身后的晏础润突然出声叫住：“去接谁的？”
方惟寻看向他，他对晏础润现在的表情细节再熟悉不过，微微拉拢着的眼尾和拧出褶的眉头除了表示他现在并不高兴以外，甚至还暗示着一种欲盖弥彰的委屈。
方惟寻轻描淡写：“朋友。”
“omega？”
“不是，”方惟寻眉心微皱，被晏础润这种动不动就扯性别的提问方式整得有些不悦，但他不想让晏础润误会什么，只好解释，“一个beta朋友，在停车场里面迷路了，我下来接他。”
晏础润面色稍缓，他闷声“哦”了一声，双手插在外套兜里面准备往外走，却突然被一声惊叫吓了一跳。
“我去！这是！”已经在停车场里面转达到头晕眼花到肖岚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在空旷的停车场内“嗷”得一嗓子，“晏，晏晏晏……爷？”
晏础润被这自带回声的一嗓子吓得一皱眉，下意识地把口罩往上拉了拉，他顺着方惟寻的目光向声音来源那边转移，半眯着眼睛端详了那个一惊一乍的人。
肖岚远远就看见了方惟寻先从电梯里走出来，转向转到崩溃的肖岚就像找到组织一样从大老远外一路狂奔，结果刚刚到跟前才发现这电梯竟然还会玩“金屋藏娇”，里面还站着一位大明星！
肖岚注意到晏础润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兴奋成了一根僵硬的棒槌，同手同脚地迈到两人面前，露出了一个类似于大型犬类的傻笑：“我在做梦吗，真的是您啊啊！”
晏础润看见对方对着自己两眼冒星光，原本戒备审视的表情变得空白起来，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
方惟寻对着肖岚这个口口声声坚持自己是“理智饭”的无脑热十分无奈，只好向晏础润介绍：“这是肖岚，是我父母的学生。”
晏础润面对几乎要跳起来的肖岚，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伸出手，竟然罕见地有点不知所措：“你好，我是……”
“您是晏爷嘛，”肖岚一把回握住晏础润的手，兴奋地打断他，“我超喜欢您的，现实中的您要比镜头下的还好看！”
晏础润绝对不愿意在方惟寻面前卖弄自己的咖位，生怕肖岚那一声“晏爷”把方惟寻叫毛了，连忙将视线投向方惟寻去看他的反应。
肖岚嘴上成天挂着“晏爷晏爷”，方惟寻刚开始不习惯，后来也就免疫了，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肖岚紧攥着晏础润不放的手指，却在移开视线的时候与晏础润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方惟寻心中微微一悸，匆匆地将自己的视线错过去。
肖岚偶像在左，朋友在右，看着两个人那种微妙的视线触碰，灵活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起来，心中的小雷达顿起。
他毕竟是读到博士的大龄高智商追星青年，非常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装傻充愣，身后的小尾巴一下子翘起老高，抓着晏础润的手来回摇摆，准备顺水推舟：
“晏爷和寻哥认识啊？怎么会这么巧！我们今天晚上正好有个聚会，您如果有时间的话，要不要一起来玩啊？”
方惟寻原本理解肖岚那种小迷弟一样的心情，站在旁边不碍他的事，但是没想到肖岚竟然发展到可以自发揽客的地步，皱着眉将两人缠在一起的手分开，替晏础润回答：“他很忙，肖岚你别闹。”
晏础润被分开的那只手被方惟寻握着，alpha温热的皮肤就像是能够上瘾的药，晏础润一时失神，下意识地说：“我现在不忙。”
方惟寻和晏础润两人皆愣了一下。
肖岚趁着两人怔愣的空档按下电梯，顺便替晏础润说话：“寻哥，你怎么知道人家很忙，人家自己都说不忙。”
方惟寻看向已经移动上去，正在往下走的电梯，很想把聒噪还挑事的肖岚打包进电梯里面。
晏础润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瞬间大概是鬼迷心窍了，现在才反应过来，方惟寻避他如避洪水猛兽，又怎么会允许他继续参与他的生活？
他嘴里面泛起几分苦，心脏麻麻的，重新垂下了眉眼，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然后若无其事地抬眼：“你们玩就行了。”
“啊，这样啊……”
肖岚眼看这样子晏础润大概是留不住了，他本来就是跳脱的性格，并没有做过多纠缠，反而嘴甜得多夸了两句，然后从自己的后背包里面摸了半天才摸到一支笔，凑在晏础润的身边：
“那……晏爷，我真的特别喜欢您，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不用叫……那个，”晏础润对肖岚“爷这爷那”的称号难以适应，一边拿笔一边说，“你可以叫我名字。”
方惟寻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在晏础润的身上没有离开过，他看着肖岚直接把自己的手腕翻给晏础润让他签字，晏础润一边俯身一边扶住肖岚的胳膊以免肖岚一直抖而不好签。
晏础润刚写上去一划，突然就被方惟寻抓住了手，他愣愣地抬起眼，任方惟寻拿走了他手上的笔。
方惟寻低头将笔盖好盖，递给肖岚，然后轻声说：
“不忙的话，上去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