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片儿
银河奖颁奖典礼结束半个月后，各种有关这个奖项的帖子热度基本上已经降的干净，因为临近世界级体育赛事，各家媒体的视线也从银河奖这块转到体育板块，国媒私媒都在为比赛的开幕做各种预热。
方惟寻手中拿着遥控器，有些乏味地从一个运动员专访的频道换了台，随便按了几下，停在了《动物世界》频道，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两只小奶狮子抱着头互啃。
方惟寻从狱里面出来半个月，有些故人联系他，想要和他见个面聊聊天，但他认为自己暂时还没有调整到可以和人正常社交的状态，就依次婉拒了。
方惟寻的父母都在国外当大学教授，他在国内几乎是举目无亲，方父方母害怕自己儿子在那边没有照应，就费劲地联系上了一个回国的学生，让他多多关照一下方惟寻。
那位学生叫做肖岚，是个和方惟寻同岁的beta，他是在3年前回的国，5年前的案子是上面迫于发酵舆论和其他一些操作草草判决的，里面猫腻很多，后续只有一张简单的通告书，绝大多数信息都被清理干净了。故而肖岚对于当年铺天盖地的指责以及沸腾的民怨并不了解，一口答应了原先导师的请求。
肖岚人很热情，且大概率是个颜控，这些天没事就喜欢往方惟寻的家里面跑，丝毫不在意方惟寻的疏远冷淡。
此人一手拎着盒装的小龙虾，另一手攥着两瓶啤酒，不见外地坐到了方惟寻的旁边，先是赞叹了一下手工沙发感人的舒适度，然后又大大咧咧地打开小龙虾的盒子：“怎么不看刚刚那个足球明星，我啤酒都准备好了。”
方惟寻皱着眉看了小龙虾一眼，有点受不了那种裹着一层廉价油光的地摊食品，稍微往边上移了移：“你下手吃这些？”
“不……然呢？”肖岚出国这些年受够了洋快餐的荼毒，现在最馋这种东西，剥开一个才想起来去兜里面拿一次性手套，“哦，有一次性手套，你要么？”
方惟寻淡声道：“不用，我不吃这个。”
肖岚没想到竟然有人能抵挡这种美食的诱惑，先是不解地瞪大眼睛，然后又想起自己博学睿智的导师和他优雅知性的妻子，稍微理解了一点方惟寻，并向他投向了一个“你真可怜”的目光。
方惟寻其实对于这个总是不请自来的beta有些烦，但是又抱着一点隐秘的“不想让房子太冷清”的想法，默许了他的进入。
肖岚一边剥小龙虾一边拿眼睛瞥这个足够惊艳的alpha，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有些无聊地托着腮：“唔，我说寻哥，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看电视，电视现在越来越没意思……”
方惟寻还保持着在监狱中看电视的习惯，即使坐在最柔软舒适的沙发里面都将自己的背脊挺得笔直。他看见屏幕上刚刚还活泼打闹的两只小狮子在一次天灾面前死了一只，狮妈妈带着另一只存活下来的小狮子在暴雨中跌跌撞撞地行走，音乐悲怆，场面感人。
方惟寻无声地收回目光，问：“那现在都看什么？”
“短视频啊，或者刷微博，或者其他的，”肖岚呵呵一笑，“不过一般这个时间段我都在某美和某饿之间纠结。”
“短视频？”方惟寻入狱前短视频还没有走进大众视野里面，但是他曾经签的公司“宸起”的总负责人是个有远见的人，5年前就给他介绍过这种相对碎片化的文化传播方式，方惟寻来了一点兴趣，“现在的短视频发展成什么样子？”
肖岚黏着方惟寻好几天总算找到了他感兴趣的东西，忙不迭把视频调出来给他看：“喏，这玩意儿的受众已经不是年轻人了，下至3岁上至83，看一个迷一个。”
方惟寻稍微凑近了一点，却措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十几秒的视频里面，一个冷艳的长发美人嘴里面叼着渗血的绷带，在一片冷光瑟瑟的芒草中缓缓回头，身型优美，肌肉含蓄，皮肤在月色下苍白又性感。
那是古装扮相的晏础润，他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冷漠又悲伤，带着令人窒息的张力。
方惟寻原本毫无波澜的眼神剧烈地震荡了一下，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线，肖岚明显是很喜欢这段视频，丝毫没有注意到方惟寻到表情变化，乐滋滋地又重复播放了一遍。
方惟寻被迫跟着肖岚又重复地将那个特写镜头浏览了一遍，不确定地问：“你……喜欢他？”
“那当然，我粉他一年半了，不过我是理智事业粉，既不毒唯，也不嗑cp,”肖岚提到自己偶像眼睛都亮了，“这个镜头可是太经典了！这是《推翻》的名场面，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小编……哦，你是不是不知道《推翻》，就是今年银河奖的冲奖大户，晏爷还依靠这个摘得影帝称号呢！”
方惟寻艰难道：“晏……爷？”
“对呀，虽然他是个omega，但是你不觉得他特别飒特别傲吗？现在粉丝都叫他晏爷。”
肖岚边说边点开了评论区，不出所料地看见了唯粉和cp粉的互撕现场，业务熟练地退出评论区，礼貌微笑且欲盖弥彰地说：“呃，我们粉丝内部平时还挺团结的。”
方惟寻有些无奈，他失去了继续探究短视频的兴趣，重新看向电视上的《动物世界》——那只年轻的狮妈妈似乎拿了be的剧本，刚刚活下来的那只小狮子也奄奄一息的。
肖岚才注意到方惟寻的脸色不对，恹恹地关掉手机，犹豫了一下才小声问：“唔，你不喜欢晏础润啊？”
方惟寻原本准备换台的手忽然一颤，他就保持着换台的姿势僵了几秒，才重新放下了遥控器，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还行吧。”
肖岚其实还挺想向方惟寻安利自家偶像的，但是看方惟寻冷淡的样子，又不太敢，只好小声嘟囔：“哎你别看他就是冷冷的，偶像也是人对吧，人家戏外冷淡热情都不妨碍人家敬业……就他拍的每一部剧都算是精品，真的。”
方惟寻分出一点心思走了个小神，他记得五年前晏础润拍戏纯靠天赋，虽然效果都不错，但也不是所有都是“精品”，可见这些年他为了维持自己的流量也废了不少心思……最起码，在刚刚那十几秒的片段里面，他的演技足够震撼到方惟寻。
肖岚还在那里碎碎念：“不过我听方老师说你原来也是混娱乐圈的，那你和他有没有接触过啊？”
方惟寻闻言想笑，他和晏础润不但接触过，还是各种意义上的“接触过”。
肖岚对于五年前的国内娱乐圈着实不太熟悉，还以为方惟寻是个犯了事情被公司推出来顶缸的18线小明星，他有些心酸地安慰着方惟寻：“没事，没接触过也正常，虽然你演技估计不太行、知名度也不太高、留过案底还比他大两岁，但毕竟晏爷的影帝咖位在那里，咱最起码……最起码长得不比他差对吧？”
前·万众瞩目·粉丝总数比现在的晏础润还高1000万·国民alpha·方大影帝方惟寻：“……？”
这是理智事业粉？
这还……理智？
方惟寻本以为自己在劳动改造这些年不仅锻炼出了结实的身体，还养成了宠辱不惊的心态，此时却被这个傻不愣登的小beta给气笑了，他说：“你喜欢看那个……短视频？”
肖岚跟不上方惟寻的脑回路，愣愣地点点头：“是的啊。”
方惟寻微微勾起唇角，语出惊人：“那你知道么？你家偶像和我一样，就喜欢看《动物世界》。”
肖岚：“……”
肖岚：“咦？”
方惟寻看着肖岚凝固在脸上的微笑，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遇见一个晏础润的粉丝。他知道这个beta多半不会信他，所以就又补充了一些说出去自己都觉得荒诞又可笑的事情：
“唔，我猜你还不知道你们家晏、神，之所以喜欢看《动物世界》，是因为最开始他以为这是个‘动作’片，抱着研究动作的心态来看的。”
动作……研究？
方惟寻看见肖岚一脸惊悚的表情，莫名其妙地有了倾诉的欲望：“对，就是你想的那种，并且还有一件事情，如果你家晏神发现了你竟然在我家里面随意进出或走动……”
方惟寻原本平静的声线更加平静：“他会，非常生气。”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良久，肖岚捧着激动的心伸着颤抖的手试探地触碰了方惟寻的额头，声音都劈了：“哥，寻哥，您也没病啊……”
方惟寻忽然无奈地笑出来，暗自觉得自己大概是压抑的太久了，竟然会毫无分寸地给一个不熟的人乱说。
他只好微笑地圆了回去，声音听不出异常：“这是我曾经在某个帖子上看见的胡话，所以一开始……对他印象有些不好。”
“哦哦……我说呢，吓死我了，这人设崩的都没眼看了，”肖岚捧着自己扑腾扑腾乱跳的小心脏，大呼小叫，“寻哥，你这么严肃的人，能不能不要……一本正经地瞎扯好吗，我很容易相信的！”
方惟寻的实现重新回到了电视上，看着那只快死的小狮子还在顽强地苟延残喘，牵起了一抹近乎怜悯的冷笑。
瞎扯么？不完全是……或者，完全不是。
几年以前，就在这个柔软的沙发上，那个人嘴角噙着一抹坏笑，伸手把方惟寻拽倒在沙发上，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
“我在一个复古碟片店里面买的，老片子，封面都磨损的看不出来了……但是店主说，特别经典，爱情、动作、片儿。”
爱情是狼王和一群母狼的爱情，动作是新旧狼王厮杀的动作，片儿是忍俊不禁又擦枪走火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