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脊背上的伤疤
三月初三,文明天下的“春三月”在中山书院展开,为期七日,慕楠云是听兄长话来凑热闹的,这“春三月”当真是好生热闹,各路才子佳人齐聚一堂,规模那叫一个宏大,文场上能容纳上千人,亭子多得数不清。
那诗台高处坐着的就是韩大夫子韩重,字子愁。
韩重一袭白衣,清风霁月的样子,一阵鼓声过后,正式宣布“春三月”开始了。
众才子纷纷云集到各处亭台,开始斗诗,斗文。想上前请教韩夫子学问的队伍排得老长了。
“这韩家又不入朝政,却有这么多想求仕途的人来追捧,当真如此厉害吗?”尤白看着一帮文人咬文嚼字,柔柔弱弱的,觉得实在无趣。
“这你就不懂了吧!韩家是可以媲美开国三大族的古老家族,早在太祖二帝时便屹立在邵阳,百年不倒的原因就是明哲保身,不入朝政那是因为世代更替,只要韩家不从政,无论皇权如何更迭韩家都是天下文、政客之宗,世出文豪。”小蔡就是永安人,自小听着韩家故事长大的,以前他娘海总让他考科举呢!他对永安的这些事情了解得大差不差。
“朝中一半官员都受过韩重的指点,说是不入朝政实则胜入朝政。”慕楠云说:“韩重的文章我看过,确是让人耳目一新,只是他这样清朗的人入了朝政岂不是入了泥泞。”
小蔡:“少主说得在理,韩家早已经看透,只做人世间的清风明月可比做摸爬滚打的追逐者轻松多了。”
慕楠云:“以前怎么没发现,小蔡你还挺聪明。”
尤白听了半天,感情这韩家是打着不入朝政的旗号收拢人心,实则培养朝廷势力的啊!慕楠云和小蔡还共鸣起来了。
“你俩倒是让我想起一个词语。”尤白说。
慕楠云、小蔡:“什么?”
尤白:“夸夸其谈。”
小蔡不服,给了尤白一肘子,却发现自己用错手了,这手臂昨天才刚挨了一刀,实在有点小痛,小蔡龇着牙缓缓。
慕楠云就知道尤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安慰小蔡道:“习惯就好。”
书院的大小亭子里都聚集了人,慕楠云没地方歇着,就到处走走看看。去观摩这些文客都是怎么个斗文法。
这些文人还真是讲究,人再多也不挤成一团,文明有序。
慕楠云好奇问了一个文人:“你们这斗诗怎么个斗法啊?”
文人:“兄台第一次来吧!这斗诗啊!就是各自拟题而作,若是学问出众便能脱颖而出,若有幸还能得韩夫子亲自传授学问。”
“噢~这样啊……”慕楠云还未说完一处亭子里便传来吵闹声。
“什么狗东西,敢跟苏大人比学问,瞎了你的狗眼,苏大人可是承王门客苏秉苏举人的表兄弟,那是文明天下的文豪,岂是尔等可以比拟的?”一个小书生说,顺带着还把人踢倒在地。
被几个书生拥簇在中间的胖公子,翘着二郎腿,吃着橘子,严然已经默认他就是此亭的头筹。
小蔡小声蛐蛐说:“这韩夫子也真是的,这么大个书院也没什么侍卫维持纪律什么的。”
“荒唐,我竟不知,天下文豪何时多了个姓苏的人物。”稚嫩的声音传来,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小的书生走来,转身面对一众文客:“诸位有听过这号人物吗?”
众人齐声:“没有。”
小慕楠云被逗笑了,这小孩这嘴跟得了尤白真传似的,堵得那几个书生气得脸通红。
“一个黄口小儿也敢口出狂言?看我不收拾你。”
那小书生躲闪几下,那文人竟自己摔倒在地了。另外两个一伙的看见上去帮忙。
小蔡刚想冲出去被尤白拦住了。
“人家书院的事轮得上你管么?”尤白说。
“我这叫路见不平一声,拔刀相助。”话音刚落,已经有人上去帮忙了。
那人穿着白色素裳,素带挽发,单手拎起那小书生换了个位置放,让那两人扑了空。
待众人看清楚,这不就是韩重韩夫子吗?
立即膜拜,刚刚那翘着二郎腿的胖公子才把腿放下了,不过不是他自己放下了的而是跟在韩夫子后面那人给他搬下来的。
边搬还边数落他:“你这是干什么,平时在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赶紧给韩夫子道歉。”
“对不起,失礼了。”
“公子应该给这位小生道歉才是。”韩夫子指着刚刚被踢倒的书生面无表情说道。
那胖公子明显不愿意跟说:“不过一届低贱乡野书生怎么配………”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赏在胖公子脸上。
“夫子见谅,家弟无状,我苏秉代弟道歉。”说完又对地上的书生道了歉。又对小书生道了歉。
众人又小声议论一波,原来他就是苏秉啊?还挺有担当,知道替弟赔罪,只是他这弟弟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既知无状,速请离去。”韩夫子还是面无表情,不怒不辩,不嗔不噪。
“我凭什么离去,我…啊!”那胖公子还要再狡辩,却被打翻在地,动作极快,无人看清是如何出手的。
“公子要是听不懂道理,夫子我也略通一点拳脚。”韩重还是表情不多,只显露了一丝厌恶。
苏秉再三请罪,拖着胖公子离去。
一干书院的护卫从后院姗姗来迟,韩夫子说:“再有人寻衅滋事,打出去。”
护卫“是。”
众文客见事情解决便各自继续想自己文章去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夫子有这么高的身手啊?”尤白又小声跟慕楠云和小蔡蛐蛐说:“打出去………是个独树一帜的文豪。”尤白点头表示这夫子确实让人赞赏。
韩夫子转身看刚刚被自己换了位置的小书生,“小公子可安建?”安建啥安建,小书生眼角淤青,应该是刚刚被打的,“小公子可随我入内院处理伤口。”
那小书生站着才到韩夫子中腰部,夫子这一通操作给他看傻了,睁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韩夫子。
“请。”韩夫子颇有礼貌。
小书生见韩夫子已经走了两步,呆呆的跟上去,却摔了个四脚朝天,这脚啥时候崴的?小书生出了丑,羞愤难当,肉肉的小脸又红了。
韩夫子回头又给他拎上了,路过尤白的时候低头跟他说了声:“谢谢夸奖。”径直离开。
“他怎么长这么高?”尤白说,由于常年习武的原因,尤白也算比较高挑,但是韩夫子比他还高一个头………这种被别人俯视的感觉真有点不太舒服。
“夫子身高六尺五,一百九十八厘米,确实罕见。”小蔡说:“你看看,拎着这位小公子跟拎小鸡仔似的。”
关键是,“小鸡仔”还扑腾两下。
“我发现,你们两今天话挺密啊!”慕楠云说:“尤其是你小白,转性了?”
韩夫子离去,众文客也各自继续斗文。
慕楠云三人又换了另一处看,此处正辩论着时政,一公子说储君与陛下一样仁爱,重民生,应该主张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另一人则说如今大衍国富兵强,应当立即兼并周围诸国。
一个文客据理力争:“说得轻巧,咱们安北王守了多少年北疆,身上的伤疤怕是早已经纵横交错连块完整的皮肤看不见了吧!还征战还要填多少命将士的命进去?”
慕楠云听到这里,心中不由得一动。他想起了自己的兄长,那位镇守北疆的大将军。想起年前那日江稷半夜从外面回来,湿了衣裳在他屋里换衣服,那脊背上有不下五种兵器的疤痕。
“站着说话不腰疼,真正上战场又不是他们拿刀。”慕楠云说道。
小蔡和尤白对视一眼表示认同,战争的残酷是难以想象的,小蔡的父亲就是死在战场上的,所以他娘才让他进禁军,在皇宫待着总比战场上刀口舔血来得轻松,不过现在跟着慕楠云也是极好的,没有勾心斗角战战兢兢。
双方还在争论,慕楠云觉着实在没意思,战还是和又岂是她们这些文人争论两句就能出结果的?
小蔡很有眼力见说:“要不咱们上后山玩玩?”
中山书院靠山而建,从这院中望上去这山上还有几颗桃树,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
楚云山的宫殿前面也有桃树,不过那是一整片,听说那是当年楚云山初建时,盛渊帝和升平帝闲暇时一起栽种的。
“不去了。”慕楠云有些触景生。
楚云山灭门,只活下他一个慕楠云,让他做这世间的孤魂野鬼,他又烧坏了脑子,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不清。
慕楠云的手在衣袖里摩挲着那枚豹子头坠,他记得是娘把他放进木桶里的时候给他的,娘说说:一定要忘记,一定不要忘记。
记住什么?慕楠云已经不知道了。
慕楠云这些年一直在猜测,甚至怀疑楚云山的灭门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可是天下人都知道,楚云山之宴,无一人活着下山。
“回去吧!累了。”慕楠云说。
“这就回去了?下午还有韩夫子的讲学呢?不听听吗?”小蔡说。
尤白给小蔡一肘子,示意他慕楠云不太对劲。
小蔡见慕楠云神色确实不好,便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