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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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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被赶的两人中,那个侍从已然摘下面纱,低眉垂目在车外侯着。许云朝甫一走近,他便将车帘掀起,眼观鼻,鼻观心,弯腰问好,压根不敢乱看一眼。

    许云朝分了个眼神给他,看出他按捺不住兴奋,想要瞄自己的小动作后,嗤笑一声,随后上车。

    车内端坐着另外一人。此人衣冠平整,沉静自稳,不复半分方才的匆忙,显然是上车后好好捯饬了一番。

    许云朝只瞧了一眼,本就冷着的脸色更是染了三分讽意。她上下打量着对方,似是在寻找攻击点。

    “呵,这会儿端起来了?堂堂宁王府幺子被人追得满街跑,还要女子来救,好大的能耐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落座,视线却不曾从季瑞霄身上挪开。

    是了,方才被追杀的便是名满京城的“芳心客”季瑞霄。这事儿若是抖出去了,先不论追捧他的姑娘们如何看待,就是普通百姓,都得笑话他好一阵。

    “你不是常在外游历么?外边没危险啊?还是说,你在外边遇事了也都是靠别人救啊?”

    “没成想你这么柔弱呢,弱柳扶风,倒也是配你这副美人皮囊。不若你等会儿上个妆,我带你去窑子里逛逛,叫你好好学学,日后碰事了更能惹人心疼,所有英雄好汉都会来替你解围,为你开道。”

    许云朝嘲讽意味不减,显然是方才被刺,余怒未消,正趁着这个话头撒火。

    为避风头早早上车的季瑞霄并不知道她被刺一事,可他也深知许云朝现下心情不好,加之理亏,大气不敢出一声,正襟危坐,垂眼低眉,乖乖地任她说教。

    然就是这一垂眸,叫他瞧见了许云朝手臂上的伤口——自许云朝上来时,他就没敢看她,视线一直挪在别处,所以并未第一时间注意到。

    在看见的一刹那,季瑞霄不假思索地伸手捉住了许云朝的手腕,将人拉向自己几分。

    “我瞧你……做什么?!”

    还在训人的许云朝被突然打断,毫无防备地朝季瑞霄倾去,又恰好马车驶动,她险些栽进季瑞霄怀里。

    被这么一拉,许云朝更是不爽。她刚想抽回手顺带发火,拉她的人就先说话了,“怎么受伤了?”

    “……”许云朝舔舔牙,哼笑道,“还好意思问?这不是救你么?”

    这下轮季瑞霄沉默了。

    他抿唇,仍低头瞧着那道口子。尽管伤口很浅,也早就不渗血了,可他还是低声问了句,“还疼么?”

    这倒是叫许云朝意外。

    她打小就没少磕磕碰碰,七八岁更是天不怕地不怕,整日领着街上的几个毛孩攀树下河上房檐,间或还去跟隔壁街的人打个群架。

    记得伤最重的一次,是有个小孩动了利器,许云朝整条右腿都鲜血模糊,差点废掉。

    那时她躺在地上哇哇大哭,闯祸的小孩心虚溜了,又是黄昏时分在小巷子打的架,若不是运气好有人路过,否则她现在哪还能跑跑跳跳。

    现在的伤口同那些对比,根本排不上名号,许云朝甚至都懒得去上药。

    而那会儿之所以火大,只是因为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刺了,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挑衅,面子极挂不住。至于对季瑞霄发火,一来是受他牵连才遭人刺的,二来是余怒未消,他被波及了。

    许云朝是不会承认自己还带了点替上辈子的事报仇的想法的。

    故而面对季瑞霄的关心,许云朝无所谓道:“当然不疼啊,压根没感觉。”

    “我没带金疮药,吩咐车夫在医馆停一下吧。”

    “不用!”眼见季瑞霄就要喊人,许云朝连忙制止他,“一点小伤而已,根本不至于!这种程度在我这都算不上伤口。”

    同时许云朝悄悄心底说完了后边跟着的一句——我又不是你,伤一点就上药,娇气。

    大概是怕季瑞霄还想去说,她又赶忙扯回先前的话题,严肃道,“好了,现在你老实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季瑞霄只得作罢,再轻声解释着:“那儿机关太狠,人来得也快,我本就没带几个人过去,其中还有因机关落下重伤的。我以为可以把握的,便令暗卫带伤者先走一步,免得落下把柄,只留轻伤的阿武同我一道。”

    “谁知不成,还险些搭上大麻烦。”

    他这解释倒行得通。

    毕竟季瑞霄是显而易见的武功废柴,那三个侍卫又着实是练过的,有点真家伙在,季瑞霄同侍从打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可许云朝听了这话,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火又蹭地冒上来了,她无不嘲讽到:“可把你能耐的,三脚猫功夫都没有,哪来的底气去引人?还有你那侍从,我看他武功也没比你好到哪去,怎么成你身边人的?还叫阿武呢。”

    坐外边被连着一起骂的阿武:“……”

    季瑞霄也是被怼得抿唇不语。

    待许云朝过了瘾后,她才悠闲地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不紧不慢地问到,“哪里的机关啊?你查谁去了?”

    “林子霖。”

    “??!”

    许云朝猛地坐起身来,瞬间凑到季瑞霄面前,瞳孔骤缩,满是震惊。

    她撞入季瑞霄深不见底的凤眸里,一时惊得不知该说什么,嗫嚅着唇瓣,脑海里闪过各种念头,划过无数片段。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隐隐带着颤栗,“你查他做什么?”

    季瑞霄只同许云朝对视着,眼底流露出的神色极尽复杂。

    前几日他还道不能过早跟许云朝坦白,得寻个合适的机会,谁知现下就是这个机会。

    只是到了这一刻,他眼前又浮现出这段时日里,许云朝为她阿姐,笑着朝林子霖一口一个子霖哥,还想促成他们两个。

    也浮现出他与许云朝的相处,各种互怼闹腾,她闲不住招惹人,他坏心思逗弄人。

    如若坦白林子霖已有谋反心思,毫无疑问,许云朝将会重新审视林子霖,极大可能会跟自己一并搜查。

    可同时他也得坦白自己也是重生一事,那么同样毫无疑问的是,许云朝也会防着他,不信任他。

    季瑞霄不愿她视自己如洪水猛兽,似乎随时都会因仇恨而杀了许惊雪。

    尽管他对许惊雪是存了防备,也安排了人盯梢,可他对许惊雪的恨意也早就下降到极近于无,所作所为纯粹是以防万一。

    哪怕他清楚许云朝有过怀疑,也试探过自己,可只要没有亲口承认的事,都可以当做不是。

    “为什么会查他?”似是等久了,许云朝又问了一遍。

    这一次她的声音稳重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有着明显的颤意。她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季瑞霄,好像要从他复杂又深沉的眼底里探出什么东西来。

    “季瑞霄,”她唤着,“你……是不是也……”

    “我是。”

    许云朝话还没说完,季瑞霄就先一步承认了。

    他本是波澜不惊的目光霎时变得有温度,季瑞霄一双凤眸紧紧注视着许云朝,生怕自己错过对方什么表情。

    得到肯定回答的许云朝再次睁大了眼,前世的记忆一瞬间涌出脑海,天牢那两日所有的悲伤、压抑、绝望,随着此刻的惊讶,一同充斥着她的心灵。

    她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下意识就离季瑞霄远了些。

    注意到她动作的季瑞霄垂了垂眼帘,掩去莫名产生却又实打实有的失落,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沮丧慨叹。

    明知有前世的结局在,许云朝注定会对他排斥,可他仍是解释着,“不用担心,我不会对除林子霖外的人动手。事实上,我也还没对林子霖动手。”

    可能是意识回神,终于晓得自己到底有多震惊,反应有多大了的许云朝眨眨眼,绷直的背慢慢弯了下来,她努力放松着,企图笑嘻嘻插科打诨。

    “啊哈哈,竟也是重生,怎么现在才说,害我白白怀疑试探许久……你什么时候重生的?成亲前成亲后?”

    “成亲前。”

    “……那敢情你也是主动拦的婚。”

    许云朝就着季瑞霄的话说,她面上虽是装作因太惊讶而未回神,内心却形如无底洞,越发不安。

    的确如季瑞霄所猜测,她对他产生了抗拒与避让,还有不可或缺的戒备。

    可出乎季瑞霄意料的是,许云朝所有的感情在上升至某一点时,又忽然都降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波难以言说的感情。

    于是本该是避着他的许云朝又道,“你查到什么了?出了什么事?”

    季瑞霄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虽是一错不错地望着许云朝,实则早已神游。

    现下措不及防被这么一问,季瑞霄还没来得及收回刚刚产生的失落,就先一步回应了:“林子霖早有谋反意图,只可惜现有证据的证明太过微弱,只能勉强牵扯到他。”

    既是坦白了,就无需过多解释,遂季瑞霄拣着重要的和她讲。可他越说,许云朝就越紧张,心跳不断加速,似是要跳出嗓子眼。

    “大概也是我不曾收敛,以至我身边遭人安插了探子盯梢。那家伙盗了宁王府的玉佩信物,被阿武逮了个正着,可惜叫他给跑了,还伤了阿武。”

    许云朝忽然抓住了关键词,从怀里摸出先前捡来的玉佩,递了过去,“是这个么?”

    得到肯定后,她便将事情复述了一遍。然这属实意外,她未曾留意,自然没看清那人的形体特征,提供不了有用信息。

    因这一出,两人间微妙的气氛缓和了许多,不再有隐隐的屏障和戒备,甚至莫名多了分同仇敌忾。

    许云朝刚塌下腰,再次往后靠去,想歇会儿。

    而季瑞霄也不知怎的,这会儿十分满意眼力见,又扯了个消息,“还有一件事,送往渝州的物资被人半路劫走了。”

    “?!”

    这下许云朝是真坐不住了,整个人都弹了起来,想凑到季瑞霄面前好好问一番。可马车行到颠簸一处,她刚起身还没稳住重心,就猛地往前扑去,直直摔进了季瑞霄怀里。

    季瑞霄自个儿也向后倒,却稳稳接住了她,防止她磕到,还颇为细心地避开了她手上的伤。

    忐忑坦白完发生亲密接触,这本该是怎么看怎么温馨,怎么瞧怎么令人心安的。

    尤其是对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要坦白的季瑞霄来说。

    可许云朝在情爱一事上从来不是常人思维。

    她只扶着季瑞霄,借力坐起身,压根没在意这么个意外,心急火燎地问:“渝州怎么回事?谁劫的?林子霖么?”

    “……”

    季瑞霄抿唇,只觉怀里空空的。他忽然想像之前那般卖关子犯贱,可话才滚到嘴边,他又思及两人间已然变得微妙的关系,差一步说出口的话就咽了回去。

    只能说正事。

    这种感觉令他有些不适,却无可奈何。

    是以,他只能老实答到,“暂且不知,但我怀疑是林子霖。”

    语毕,他又有些忐忑地看了许云朝一眼,生怕她对于自己的怀疑心有不满。

    季瑞霄着实低估了许云朝在大事面前的客观程度。

    她虽是为自家阿姐而愿意去接受林子霖,愿意促成两人,愿意对其持有信任,不特地去探查,可当事实摆在了跟前,她也会重新思量。

    “准备怎么办?”

    “因物资是以我的名义运去渝州的,加之皇叔压着,所以此事并未摆到明面上来。皇叔命我新带一批物资赶往渝州彻查。”

    余音未落,许云朝便坚决道:“我也要去。”

    季瑞霄皱眉,刚想拒绝,却对上她那双平静又坚韧的眼眸,忽而想起了前世见到许云朝的最后一眼。

    那时鲜血四淌,在正午阳光中泛着寒光的刀即将落下,狼狈但毫无怯意的人被压在高台之上,忽而抬头,精准地同人群里的他对视。

    季瑞霄晃了神,拒绝的话说出口变了个意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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