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颗星
梧禾今晚的冷风似乎格外的刺骨冰凉,盛星雾出门忘记戴围巾,只能拢紧外套领口,防止冷风灌进去。
云颂跟她一前一后的走着,步程不快,时间却很漫长。
路口等出租车,盛星雾走近,跟云颂并排。
“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云颂冷淡着声音问。
盛星雾反问:“你跟赵岑贺是怎么回事儿?”
云颂转头盯着她,脸色很平静,平静的像一滩淡漠又阴冷的死水,没有任何情绪。
盛星雾不是没想过她去寻找答案时云颂知道后的反应,她自信的认为她招架得住。
可这是头一次,她感觉到束手无措。
一路沉默,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阳仔刚做好饭,喂猪也从大卖场过来,他看见两人回来,一手拿着一碟碗筷,一手招呼他们过来吃饭。
“赶紧洗手,这臭小子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馋死我了”
然而云颂与他擦肩而过,盛星雾随后进了屋,这气氛一看就不对劲。
喂猪放下碗筷,疑惑地盯着两人各自紧关着的房门。
“诶,你俩怎么回事,吵架啦?就算吵架饭也总得吃吧”
阳仔叹了口气,“喂猪哥你别喊了,声音太大吵得我脑壳疼”
喂猪一摸下巴,伸手勾住阳仔的脖子:“你小子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儿?”
阳仔猝不及防被勒住脖子,口水呛到喉咙里,他咳得脸都红了。喂猪赶紧松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算是知道那么一点”
阳仔就把盛星雾认识赵岑贺的事儿跟喂猪交代了。
“星雾姐说是碰巧认识的,那天晚上回来我就跟炮哥说了,炮哥当时还没什么反应”
喂猪脸色沉了下来,讥嘲感叹:“要不怎么说梧禾是个屁大点儿的地方呢,这他妈都能凑巧碰见”
“哥,是不是赵岑贺把事儿都跟星雾姐说了?”
喂猪摇头,“他不会说”
赵岑贺什么样儿他跟云颂最清楚,即便是关系掰了,不该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会提。
“那这是怎么了?”阳仔指了指屋里头。
喂猪伸腿勾了个竹椅坐下,拿起筷子开始挑自己喜欢吃的菜,边吃边开口:“你炮哥的这些事儿呢,在外面传成什么样儿你也知道,你不是还为这事儿跟人打过架,进过局子嘛”
“那是他们乱造谣,明明事情就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嘴长在别人身上,你能堵住一张两张,那几十张几百张嘴,你堵的住吗?”
阳仔听了不太高兴,眉毛都快皱一块儿了。
喂猪看了眼云颂的房间门,明明吃着自己爱吃的菜,可心里却一直闷着,味同嚼蜡,心里嘴里都很不是滋味。
“这事儿传到别人耳朵里也就算了,要是星雾姐知道了……”
“我觉得星雾姐知道也没关系吧,她跟炮哥关系那么好,肯定是会相信炮哥的”
喂猪放下筷子敲打他的脑袋,没好气地问:“你知道你炮哥为什么从来不为自己解释吗?他为什么大把大把的钱往医院送?”
“为什么?”阳仔被敲痛了,两手捂着自己的脑袋。
“因为……”喂猪停顿了一下,声音渐渐低下去,语气沉沉:“他觉得冯维鑫成那样就是他造成的”
“可是……炮哥只要跟星雾姐解释清楚,她会站在炮哥这边的吧……”
“星雾姐不止一次问你他的事,你怎么不说?”
“我……我那是……”
“因为你不确定星雾姐的想法,你看,你都不敢赌的事情,他怎么敢赌?”
这饭菜吃着实在没劲,喂猪停了手放下筷子,他又说,“而且,星雾姐跟别人不一样”
其中一间房间门从里面打开,云颂换了身衣服,是准备要出门的架势。
“这个点了,你要去哪儿?”喂猪问。
“网吧”
去外地交货之前,云颂早就跟网吧老板请了假,今天晚上根本不用去。
这事喂猪最清楚不过,他瞄了眼盛星雾的房门,了然。
“不吃饭再走?”
云颂摇头,目光落在了另一处。
“放心吧,一会儿我盯着她吃”
“走了”
…
从那天开始,两人似乎进入了冷战期。
盛星雾在家很少再见到云颂的身影,听喂猪说,是因为后街网吧的另一个人请假回了老家,网吧人手不够,所以云颂是大卖场和网吧两边跑。
这段时间盛星雾也很忙,在电脑面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连饭都忘记吃,还是阳仔或者喂猪过来提醒,盯着她吃的。
她偶尔会出门走走,比较常去的还是熟悉的大卖场,跟喂猪聊天的时候云颂就在店里面坐着工作,两人没有说过话。
这种情况实在为难死了喂猪和阳仔,他们俩夹在中间大气也不敢出,哪头也不敢偏。
尤其是喂猪,他这几天都安静了不少,成天蔫儿吧唧的,身边熟悉他的人都震惊他怎么突然变了性子,都以为他是受了什么重大打击。
转折就在阳仔住院的这天。
傍晚的时候阳仔过来给盛星雾送饭,跨过院前的水泥行道时被一个骑着飞轮摩托的男人给撞翻在地。
虽然阳仔反应够快闪躲了过去,没撞到实处,但还是伤到了左腿,需要住院观察个几天。
盛星雾揽下了所有费用,对他说:“在你住院的这段时间由我来照顾你,你安心养伤”
“啊?”原本安稳躺着的阳仔从病床上直直挺起了腰,瞪大双眼,“不……不用麻烦了吧星雾姐”
模样看着还略带些惊恐。
“不麻烦”盛星雾说。
旁边的喂猪事不关己的憋着笑,接收到阳仔求助的眼神,点了点头,跟盛星雾说:“星雾姐,不用你,我来照顾这臭小子就行了。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工作嘛,还是不要分心的好”
阳仔附和着连连点头。
“工作不要紧”盛星雾坚持。
阳仔再一次看向喂猪,喂猪无奈,小声戳穿了盛星雾的心思,“主要吧,钢子他可能也没多少时间过来,店里挺忙的,他还得网吧那边来回跑,没空来这儿。星雾姐,要我说你还不如在家待着呢,家他还是得回不是”
盛星雾丝毫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平淡地道:“他回去的时候我也会回去,到时候你过来替我”
“……”喂猪嘴角抽了抽,敢情他就是个工具人啊。
作为唯二的工具人之一的阳仔举手小声抗议:“我腿还伤着呢,说这些话的时候背着我点好吗,不然我心里也会受伤的”
盛星雾和阳仔都被他逗笑。
医院消毒水味道很浓很重,声音也很嘈杂,是那种无助绝望的哭喊。
盛星雾的脑袋突然被刺痛,她有些喘不上气。
“我出去透会儿气”盛星雾脸色看着不太好,有些苍白。
喂猪皱着眉,担心询问:“星雾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你陪着阳仔”
喂猪拿起手机拨通电话,眼睛盯着盛星雾离开病房的背影。电话一接通,他立刻就说:“你最好赶紧过来”
说完他就挂了,阳仔吃着刚才盛星雾给他削了皮的苹果,问他:“喂猪哥,你在给炮哥打电话吗?”
“那不然还能是谁”喂猪叹了口气,对那俩个他真是操碎了心。
他看阳仔吃苹果吃得正香,嘴馋了,一把将他啃了一半的苹果抢过来塞进嘴里。
这强盗行为阳仔早就习惯了,翻了个白眼,重新拿了个其他水果开吃。
小镇医院的规模不大,没有既安静又可以随时坐下的亭子和长椅。
盛星雾走了一圈,最终上了顶层,来到医院天台。天台平常应该没什么人上来,也没人打扫,墙皮都掉漆了。
雨天一到,积水一多,地上就添了许多泥土,整片都是湿漉漉的。
盛星雾站在一米高的护墙边,视线往下,可以看见医院后面的那一片山丛。医院里亮着灯,灯光从窗户透入山丛中,说不清楚是光笼罩黑暗,还是黑暗吞噬了那些光。
盛星雾看出了神,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她明明最怕冷,可此时这些风吹在她身上却像是毫无感觉,甚至吹不散她心底的不安和恐惧。
从进医院开始就总有几个瞬间的窒息,她说不清这种窒息是因为什么。
她遗漏了什么?
盛星雾疯狂地想找出原因,突然呼吸一顿,原因她找到了。
她讨厌待在医院里,一刻都不想。
盛星雾脸色惨白,心脏迅速跳动,太阳穴也在突突的鼓动着,疼得她弯起了腰,呼吸逐渐困难,思绪一片混乱,记忆也是杂乱的。
她想逃离这里,可腿不听使唤,她一步都动不了。
一帧帧熟悉又陌生的画面毫无章序的涌上来,让她痛苦的仿佛就置身在楼下那片山丛中。
黑暗吞噬了她。
“盛星雾——”
一声因为惊骇和恐慌而失控惊叫的呼喊唤醒了陷入无尽痛苦中的盛星雾。
有人在喊她,声音好熟悉,是谁?
天台的门被打开,炽白灯光洒落出来,刺中盛星雾的眼睛,她半眯着。
就着这点半睁的缝隙,她看见了向她大步奔跑过来的人。
他好像带着光。
几秒时间,那人就飞奔到她身边,双手颤巍着伸过来扶她,小心翼翼不敢用劲,颤着声音地问她:“盛星雾,你怎么了?”
这个声音神奇地驱逐了盛星雾脑海里杂乱痛苦的画面,让她逐渐恢复了平静。
“云颂?”
盛星雾哑着嗓子低低地喊出这个名字,她不敢确信,屏住呼吸。
直到那道神奇的声音再度响起,“是我”
呼吸松了,盛星雾嘴角缓缓上扬。
她为什么恐惧医院却还是以照顾阳仔为借口而留下来?
那会儿好像没有任何思考,她根本想不起她是抵触医院的。
她只知道留在医院可以见到云颂,也许关系可以有缓和的机会。
盛星雾被云颂打横抱起,目光无意落在底下那片山丛中。
原来光芒可以笼罩黑暗,黑暗也可以吞噬光。
它们互相拯救,敞开大门欢迎对方闯入彼此的世界中。
没有任何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