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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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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院中,春意阑珊。

    灵姝越过穿花廊门,与迎面而来的陆子越撞了个满怀。

    “陆……”

    她抚着额头,抬眸瞪陆子越,正要出声,想起昨夜的事,又止住了话头,轻轻哼一下,就要越过陆子越而去。

    “殿下。”

    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陆子越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淡淡笑意:“还在与微臣置气吗?”

    跟陆子越打了几回交道,灵姝算是明白了,只要这家伙以微臣自居时,多半是在取笑她。于是她捏着嗓子,阴阳怪气:“陆大人说笑了,您是肱骨之臣,国之栋梁,我怎敢与您置气?”

    陆子越笑意更甚,悠悠道:“微臣惶恐,殿下金尊玉贵,与微臣置气是应当的。只是气多伤身,损了殿下的容光便不妥了。”

    灵姝摸了摸脸,叹气:“左右也不好看,损了便损了吧。”

    陆子越惊讶道:“谁言殿下不好看?”

    灵姝一幅明知故问的神情,瞥了他一眼,怎么还有人贼喊捉贼呢?

    陆子越却仿佛思量一瞬,随即恍然大悟道:“原是微臣所言让殿下误解了,微臣只是不喜美色,并不曾觉得殿下不美。”

    其实,他也不是不喜美色。

    他只是想逗她。

    “……当真?”

    灵姝半信半疑,疑虑道:“可男人不都……”她思量了一瞬,又仿佛反应过来,理解地看了看陆子越。

    “我明白了,陆大人。”

    他喜欢男的。

    怪不得,她这么好看,他竟然说她毫无美色可以贪图。原不是容貌的错,是性别错了。

    其实大周民风开放,断袖稀少,却也不是什么禁忌之事。

    灵姝豁然开朗,甚至十分真诚道:“你放心,我不会与他人说的,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会将它带到棺材里。”

    断袖虽不是什么大事,但陆子越毕竟是混迹官场的,被人借此构陷便不好了。

    陆子越嘴角微顿,一时沉默:“……”

    她明白了?她明白了什么?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灵姝却已恢复了好心情,笑嘻嘻道:“对了陆大人,你今日来国子监做什么?”

    “……”

    陆子越收回思虑,意味深长,不答反问道:“不来国子监,又怎能看见公主行侠正义呢?”

    果然瞒不过他的眼睛……

    灵姝垂下眸,小声:“她们欺负人,本来就不对。”

    陆子越望着她,眼中探究渐起,语气难辨:“可是公主,苏浅浅与你毫无瓜葛,你为何帮她?”

    帮苏浅浅对她来说,根本毫无好处。

    瑶光斜照,花树在青石板上投出稀疏的影子,风拂过,影子像在跳舞。

    灵姝垂着眸,看着地上的小石子,陷入回忆之中。

    为什么帮苏浅浅?

    “因为我也曾像她一样,被人欺负过。”

    “……”

    陆子越神色一顿,显然是没料到这样的答案,小公主自幼受宠,也会被人欺负吗?

    灵姝回忆起来——

    “哪一年我也忘了,大抵是五六岁的时候?皇兄登基不久,总是很忙,后宫的妃子们知道他疼我,便百般讨好我。我那时候小,分不清真心假意,只觉得有人陪我玩便是好的。可等我到了她们殿中,她们以我引来皇兄后,便嫌我碍事,命人偷偷将我关在偏殿里。”

    “……”

    陆子越沉默更甚,仿佛看见小陈灵姝茫然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偏殿里,身影孤寂。

    世人唯利是图,大人们总是戴着虚伪的面具,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只有傻子才会以真心待人。

    就连他也是……

    陆子越低声问:“后来呢?”

    灵姝看他神色凝重,连忙话锋一转:“后来我搬了张凳子,翻出了窗户,跑到皇兄跟前,狠狠告了一状。虽然翻窗的时候磕破了头,但从此就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啦!”

    她说完,略微得意地去瞧陆子越,仿佛在邀功一般——

    你看,我这么机智,你不夸夸我么?

    陆子越的神色却没有半分松缓下来,反而越发沉凝。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黑眸分明,藏着她看不懂的深意。

    灵姝不解,有些紧张:“怎么了,我做得不好吗?”

    “疼吗?”

    陆子越忽然开口问。

    灵姝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疼……”才一瞬,她又明白了。

    他在问她翻窗的时候疼不疼吗?

    灵姝怔怔,嘴角动了一下,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自从双亲去世后,很少有人问她这种问题。

    皇兄或许会问,可皇兄还有天下要顾及。姑姑也会问,可姑姑也有自己的孩子。

    她眨眨眼,扯出一个笑,故作轻松:“这么久的事了,我哪能记得?我又不是陆大人,有一个过目不忘的好记性。”

    “……”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子越也笑了笑,不再提此事:“忘了也好……所以,这便是公主帮苏浅浅的理由?”

    “嗯。”

    灵姝满脸正义:“我讨厌人们虚伪作恶,欺负弱小,所以才将苏浅浅的课业和我的换了,而且……”

    她话锋一转,兴奋道:“而且还不用写课业,真是太好了!”

    陆子越这才露出一个几分真心的笑,颔首道:“原来如此,公主高计。”

    聊了这一会儿,灵姝才想起陆子越还没说他来国子监做什么,又问:“不过陆大人,你到底来国子监做什么?在这与我聊天,不会耽误正事吗?”

    他可不像是清闲的人。

    陆子越摇首:“不耽误,臣奉旨来此,正是为了查看公主的功课如何。”

    灵姝瞬间哽住:“……”

    这种话不能早说吗,她现在狡辩还来得及吗?

    靠,诡计多端的男人!

    陆子越笑着行礼:“微臣回宫复旨去了,公主可要与臣同行?”

    灵姝皮笑肉不笑:“不了,我想在国子监多留一会儿,温习温习功课,此话你也会与我皇兄回禀吧陆大人……陆大人!不要走啊陆大人……”

    最终,灵姝还是和陆子越一道回了宫。

    ……

    紫宸殿中,陆子越向陈景睿禀告了灵姝在书院里做的事,末了说道:“……公主聪慧。”

    “……”

    陈景睿听完无语了一阵儿,不知是喜是愁,扶额叹道:“真不知说她什么好。”

    董夫子毕竟是性情端正的读书人,当了这么多年清风明月的夫子,只认经纬,在勾心斗角上难免生疏,看来已经治不了灵姝了。

    若是有那种善于心计又学识渊博的人便好了。

    一定能治得了灵姝。

    “……”

    陈景睿眉间忽然一跳,目光缓缓移动,落在眼前垂首恭敬的陆子越身上。

    “陆卿。”

    他说:“朕记得你学识甚好。”

    而且为人也很狡诈。

    陆子越观之颜色,已然猜到几分,谦虚道:“圣上谬赞,臣才疏学浅,不过略有几分福缘,勉强三元及第罢了。”

    陈景睿神色顿了一下,一时没接住话,但很快又调整过来,温和道:“既如此,便再好不过了,朕想让你在政务之余,去国子监督促灵姝念书。”

    “这……”

    陆子越心中一动,去国子监教小公主念书,那岂不是日日都要与她相见了。

    听着不算坏。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道:“臣不苟言笑,脾气严苛,恐怕惊扰了公主。”

    “无妨!”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陈景睿摆摆手,笑道:“你尽管去管教她,朕绝不多说什么。”

    最好把什么手段都使上,让灵姝沉迷念书无心玩乐。

    闻言,陆子越似乎略显为难,蹙眉一番,才俯身行礼,回道:“既如此,臣便领命了。”

    得了承诺,陈景睿既妥帖又惭愧,这几年里陆子越鞍前马后,为他做了不少事,朝政便罢了,如今他还替他管教妹妹,说出去都令人动容。

    “陆卿,辛苦你了。”

    陈景睿安抚道,却没瞧见陆子越藏在官袖下的嘴角微微勾起,没有感到半点辛苦的样子。

    “哪里,此乃臣的本分。”

    陆府,入夜时分,暮安院外长廊点起了壁灯,两侧桃枝垂落,在月色下十分雅静。

    “表小姐。”

    陆府的丫鬟们见到苏浅浅,鞠身行了个礼,便又各自忙活去了。

    苏浅浅并不在意,而是回了柔和笑容,牵着幼弟苏致的手,继续走在前去暮安院的路上。

    苏致身量尚小,揉着眼睛,仰首:“姐姐,我冷。”

    “致儿乖。”

    苏浅浅俯身,紧了紧幼弟的圆毛领,又摸摸他的小脑袋,温声道:“等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就不冷了。”

    苏致不知道姐姐为什么每天都要去见那位老奶奶,明明路那么远,天那么冷,但他还是乖乖地跟上了姐姐。

    爹和娘说过,要他听姐姐的。

    而他不知道的,苏浅浅知道。

    她携着幼弟从千里之外而来,寄居在陆府之中,陆老夫人念着一点旧情,好意收留,她自然要知恩图报。

    而苏浅浅能做的,也就是陪陆老夫人说说话,哄陆老夫人开心罢了。

    而且……

    自己一介孤女,在京都无权无势,日后倚仗陆府的事还多得很,就说弟弟蒙学,便得托陆老夫人帮忙。

    因此,讨好陆老夫人是苏浅浅每日必做的功课。

    府中有人说她趋炎附势,她不以为然,人嘛,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苏浅浅这般想着,却在暮安院的门前,瞧见了一道修长玉立的身影。她心中一紧,连忙向前福身,唤道:“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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