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跳神
回小石村的路上，李振业驾着马车一直在跟我说着感谢的话，而石头则是一脸的阴郁，目光时不时地会停留在少女彩玲的身上。
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那个……彩玲姑娘，你能治好赶超吗？”
“我只能救命，不能救魂。”
谁知少女说完这一句我无法理解的话后就开始同样闭目养神，不再搭理我了。
等到了小石村，已经是下午的五点左右，素芬大姐一直在村头儿的河边等着，我们的马车刚一露头，就急忙跑过来迎接。
可一看车上没有神婆的影子，素芬大姐的脸色立马就变了，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儿直接晕倒过去。
我急忙下车跟素芬大姐解释了一番，后者看着车上的彩玲这才回过一口气来，催促着李振业赶紧驾车。
到了素芬大姐家的时候，不大的院子外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村里的消息传得很快，我估计这些人也一定是听说了龅牙的事所以才来凑个热闹。我甚至在人群中又见到了大狗二狗两兄弟，还有老书记的孙女石秀梅。
不过我也没精力去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下了车马上和素芬大姐就往龅牙的屋子里赶，而就在这时，彩玲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摇了摇头说道：“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我虽然心里也为龅牙担心，但还是听话地留在了外面。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李振业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又叫了几个相熟的人，开始在素芬大姐家的院子里架起火堆。
我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抽空问了一句：“振业哥，这是要做什么？”
“跳神，这个小萨满要为赶超儿跳神！”说罢，李振业就和其他几人忙活去了。
这个时候，大狗几人挤到了我的跟前，拍了拍我肩膀笑着问道：“嘿！听说这人是你请回来的？”
我点了点头：“算是吧。”
“听说伊芙琳萨满已经快十年没有给人跳神了，也不知道她的这位小徒弟行不行啊！”
“伊芙琳？”我记得李振业说过那名老萨满是姓白，那大狗口中的伊芙琳又是谁呢？好在这个时候石秀梅给我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我们鄂伦春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名字，大石村的老萨满在成为萨满之前，便是叫伊芙琳。”
我又点了点头：“那么彩玲也有着属于鄂伦春族人的名字？”
“是的。”
就在我们说话的间隙，阿凤的爷爷，老猎手林克却突然出现在人群的最外围。他的手里牵着一只年幼的驯鹿，众人见了立马默契地为他让出一条道路来。
而院子里的李振业满脸感激地迎上前去，两人面对面说了些什么，老猎手就将驯鹿的幼崽交给了李振业，接着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见到驯鹿的那一刻，石头脸上的神情终于缓和了许多，就好像赶超儿的事情迎来了关键的转机一样。
见此情形，我更是疑惑万分，但一想到身边的石秀梅也姓石，那她应该也是鄂伦春人，想必对跳神的这些东西有些了解，于是便开口问道：“这头小鹿是做什么的？”
“嗯？难道小萨满事先没有告诉你？”大狗抢先接过话头，“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是凭空出现的，你在祈求神明得到一件东西的同时，神明也必然会拿走另一样东西作为交换。”
然而还没等我搞清楚大狗这话中的意思，人群里便响起了一阵骚动，我抬头看去，正是刚刚进屋的彩玲走了出来。
此刻，年轻少女已然换了一身奇怪的装束，石秀梅告诉我，那是伊芙琳之前所在的氏族，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萨满神衣。
神衣上面既有用木片连成的人的脊椎骨的造型，又有象征着人的肋骨的七根铁条、雷电的造型以及大大小小的铜镜。
彩玲系着那条披肩，更是绚丽，那上面挂的饰物有水鸭、鱼、天鹅和布谷鸟。下身穿着的神裙，缀着无数串小铜铃，吊着十二条彩色的飘带，象征着十二个属相。
她戴的神帽，像一只扣在头顶的大桦皮碗，后面垂着长方形的布帘，顶端竖着两只小型的铜制鹿角，鹿角杈上悬挂着几条红黄蓝的象征着彩虹的飘带，而神帽的前面垂着红色的丝条，刚好到少女的鼻梁那里，使她的目光要透过丝条的缝隙才能透射出来，为她的眼睛增添了神秘感。
而跟随着彩玲一同被抬出来的，还有不省人事的龅牙，两名村民将他放到了火堆旁，素芬大姐就和龅牙的奶奶忍住抽泣，相互搀扶着站到了一旁。
由此我便知道，所谓的跳神仪式就要开始了。
只见彩玲向着众人说了几句本族的话语后，人群便瞬间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她左手持着神鼓，右手握着狍腿鼓槌，跟着院子里跳动的火焰开始跳神了。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情形的跳神仪式，在我以往的想象中，萨满跳神一定是和其他的牛鬼蛇神一样，是疯魔的，是邪恶的，是应该被破除的封建迷信。
但少女跳起神来是那么的有活力，看起来仿佛是围绕着篝火舞动的精灵，她敲击着神鼓的时候，许多鸟儿从远处飞来，纷纷落到院子外面的树上。
鼓声和鸟儿的啼叫交融在一起，那么的动听，我似乎都要觉得那是我这一生听过的最美好的声音了。
跳神仪式从傍晚一直跳到天黑，足足一两个小时过去，彩玲都没有停歇一刻。人们仿佛都沉醉在少女的舞蹈中，早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而院子外聚集的村民也是有增无减，越聚越多，甚至连刚刚从林场回来的朱开带着乔亚宁也一同被吸引了过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彩玲的鼓打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密，而萨满舞也跳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好看。
躺在地上的龅牙，这个时候就和疯狂舞蹈着的彩玲一样，在冬天的寒夜里，已然满头大汗。而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那只驯鹿的幼崽，在火光下露出满眼的惊恐。
与此同时，跳神的少女嘴里开始念念有词，就好似一曲来自遥远国度的颂歌。紧接着，地上的龅牙与驯鹿也跟着发出一声声呼喊。
就在人与野兽，颂歌与鼓点此起彼伏的协奏声中，年幼的鹿崽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而平躺着的龅牙猛然坐直了上身，一脸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众人。
鼓声消逝，跳舞的少女终于累得虚脱倒地，这一切就像是场到达高潮便戛然而止的独幕剧。
昏睡的少年人苏醒了，而那只刚刚出生不久的驯鹿幼崽，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就像大狗那句话中所说的一样，“你在祈求神明得到一件东西的同时，神明也必然会拿走另一样东西作为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