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林克与阿凤
沙土筑成的围墙只到肩膀，我探着头往院子里看去，只见泥瓦房的西屋还亮着灯火。
石头喊了一声，就推开院子的木门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便有一名穿着深色袄子扎着双麻花辫子的少女从屋内走了出来，借着月光问了一句：“是石头哥吗？”
石头看了一眼漆黑的东屋，压低了声音问道：“阿巴嘎没有在家吗？”
朱开这时在我耳后小声嘟囔着：“啥意思？这咋还有日本人？”
我摇了摇头，心说这家人难道还有日本血统？这名顶着两个红脸蛋儿的小姑娘还是个小八嘎？
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阿巴嘎”是他们鄂伦春语中“叔叔”的意思。
然而小阿凤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石头同样一脸愁云，但还是话锋一转，指着我们三人说道：“这几位就是新来的知青。”
我点头示意了一下，小阿凤也是腼腆一笑，然后石头就说了句明天早上六点到村大队报到就转身离开了。
“俺叫林阿凤，叫俺阿凤就行。”少女倒是十分的热情，我们仨大概介绍的一下，就被小阿凤带着进了里屋。
火热的土炕上放着一张不大的木桌，桌上的盖帘儿下是一盘温热的清炒白菜和几个蘸酱菜。
我和朱开当然不好意思上炕，也就坐在炕沿儿准备对付一口。
“哎呀，有点儿凉了，俺再去热热吧。”
“不用不用！挺好，挺好的！”朱开也不客气，甩开腮帮子半个馒头就下肚了。
来的路上折腾了几天，风餐露宿没吃过几顿饱饭，现在能吃口热馒头就已经是享受了。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的，小石村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富裕，可能村里面的大队一年都吃不上几顿发面馒头，可小阿凤家能拿出这个来招待我们，着实有点让人意外。
“陈大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啊？”
我粗略地讲了讲这一路的故事，小阿凤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似乎对外面的生活很感兴趣，不时地还问上几句。
这时乔亚宁便开口问道：“阿凤，你一直没有从山里出去看看过吗？”
小阿凤摇了摇头，说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平和乡了，所以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要往他们这里来。
听了这话我和朱开面面相觑，嘴里的馒头也不甜了。
好在这个时候外屋传来一声推门的动静，小阿凤起身喊了一句什么，紧接着里屋的木门就被推开了，一张黝黑又如刀刻的脸探了进来。
“阿达玛！”
戴着狗皮帽子的老人点了点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们几下，而我和朱开就像是被雄鹰盯着的兔子一样，紧张得动也不敢动。
老人的目光并未停留多久，对着小阿凤说了句什么，就退回那边的东屋去了。
“爷爷他不怎么喜欢外来的人，不过你们放心，爷爷他心地很好的。”
小阿凤解释道，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回来的那名老人就是之前石头口中的鄂伦春族老猎人，林克。
先不说这老头儿的脾气怎么样，但刚刚那股逼人的气势着实把我和朱开给唬住了，看来石头之前的叮嘱也不无道理，于是我们囫囵了几口就准备先休息了。
因为乔亚宁是位女同志，所以她和小阿凤就住在西屋这一间，而老林克则住在东屋。
至于我和朱开就被安排在了存放东西的偏房，虽说条件简陋了一些，但我和朱开默契地都不想和那老猎手睡在一个炕上。
所以当小阿凤表示要再收拾收拾，让我们先跟着她爷爷住一晚时候，我和朱开立马拒绝了。
“脏点儿算什么！再说了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让你个小姑娘动手，大不了我们两兄弟今晚对付一宿，明早再帮你把东西腾出来！”
小阿凤听了朱开这话，还以为我们这些从城市里来的人都是这般热情，而我和朱开都是发自内心地松了口气。
夜已深，躺在炕上的我迟迟不能入睡，夜里的山村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朱开沉重的呼吸和外面偶尔几声遥远的犬吠。
估计朱开和我一样也是心事重重，所以翻来覆去的没个消停，但最终他还是憋不出了，开口说道：“华子，你说我们要在这里待上多久？”
“白天你不是说要毛遂自荐，争当油锯手，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油锯手该当还是要当的，不过那些话都是说给旁人听的，难不成你还真想在这深山老林里待一辈子？”
我看着房梁上的蜘蛛网，外面惨白的月光透过纸窗，投射在斑驳墙的壁上。
那里挂着一面方形的镜子，而镜子的左上角有一张黑白的一寸照片，里面是一名身穿军装的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应该就是老猎手的大儿子，当年牺牲在朝鲜半岛的烈士。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道：“先看看再
说吧，也许山里面没你想象的那么差，外面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你这是什么话……”朱开嘟囔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说牛二那小子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山里头闹鬼啊？”
“放他娘的屁，老子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我说的是金子，金子！”
“你还真信牛二的话啊？难不成你和他脑子一样少根筋？”
朱开砸了砸嘴巴：“说的也是，明天我再问问阿凤，我看她人挺好的，总不会骗我。”
我心说就算是小鬼子往山里面运黄金的事儿是真的，这多年了，惦记的总不可能就朱开一个。
所以说就算是有黄金，估计早就被人搞走了。哪怕是还在山里某个地方，这么多年别人都搞不走，我们这些外来人就更是没戏。
但我也没心思跟朱开掰扯这些，转身拉紧了被子就准备睡觉。
然而就在我转过身的一瞬间，猛然看见一张黑乎乎的人脸就抵在窗户上，似乎是在外面向屋内窥探着什么。
月光下，我几乎可以看见人脸上的五官轮廓！
我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坐了起来，可当我刚想去拽朱开的时候，窗户上的人脸眨眼之间就突然消失了，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揉了下眼睛，以为是自己眼花，而朱开也注意到了我的异样，转身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没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再度躺了下来，而窗外的人脸也没有再度出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双眼感到无比的沉重，我的意识也开始游离起来。
直到被那一声刺耳的鸡叫吵醒，我才反应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