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告白
陈昌仪不用猜,便知道巧织对自己的心思,以及沈医师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自己家道中落,满门灭亡,还被大将军府通缉。
况且又身无分文,也没有人脉、没有一技之长可以以后养家糊口。
陈昌仪知道,不管自己从前的身份地位比巧织高出多少,到了如今这种情况,都不配被任何一个女孩看上。
更重要的是,他本身也无意于儿女私情。
陈昌仪的心已经被仇恨淹没,他现在和以后唯一要做的终生大事,就只有复仇。
非要说什么儿女私情的话,那也不过只有好好照顾妹妹,让沐儿健康长大成人。
当然,沐儿也是要和自己一样,一定要担起复仇的重担的。
巧织人很好,自从进了承安城,住到沈医师的这个小院子中来,自己和妹妹的吃穿用度都是由巧织来打点。
陈昌仪心里很感激巧织,但他对她有好感,完全是出于一种恩情,而非男女之爱。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自己真的也对巧织有着同样的感情,那么出于对她的负责,也不应该接受这种情感。
复仇之路长远而多舛,为了报恩,陈昌仪不能让巧织以后跟着自己,沉浸在复仇的艰辛道上。
真的为她好,就应该拒绝她的这种情感。
如此想着,陈昌仪一捏拳头,下了决心。
自己不应该扭扭捏捏,应当趁早和巧织讲清楚,让她断了这份心思,也好让沈医师对自己放心!
于是沈医师走后不久,当巧织还在灶屋里洗洗擦擦的时候,陈昌仪过去将她叫了出来。
“巧织,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和你说。”
陈昌仪在门口站着,侧着半个身子,眼睛也冷冷地看着地面,并未与巧织相视。
巧织的心一沉,已经知道他过来所为何事,将手中的活停了下来。
平日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能尽量自己解决的,陈昌仪都绝不会主动过来找自己聊半句话。
虽然一同居住在这个小院里,可或许是陈昌仪心中总顾着男女之别,只要巧织人在院中,陈昌仪就不会走出来半步。
每次,总是等巧织回屋后,才听得陈昌仪那小柴屋破旧的门吱呀打开的声音,以及他从屋里走出来的脚步声。
那间小柴屋,原本就是专门堆放柴火用的,天气好的时候,巧织会把门打开通风。
而如今,不论天气如何,都很难看见那扇小破门开启的样子了。
平日里冷冷漠漠,一句话都不说。
今日,却只因为自己不小心将他叫得亲密一些,便要过来兴师问罪吗?
哼。难道我喜欢谁、对谁有感情,你们都要一个个过来管吗?
巧织心中有些赌气,觉得自己心中的想法和感受也要受别人的管制,很是不痛快。
喜欢便是喜欢,难不成你过来跟我说、叫我不要再喜欢你了,我对你的情思就可以顿时烟消云散吗?
如果真是那样,还称不上叫作感情!
巧织擦擦手,重重将抹布甩到锅台上,脸色有些不佳地去到灶屋门口。
“你要跟我说什么?”
平日里巧织看见陈昌仪,总是一副盈盈笑脸,此时却换上了一副心不在焉、不太耐烦的样子。
“巧织,自从我和沐儿来到这里,受了你不少的照顾。我很感激你……”陈昌仪诚恳道。
不过话还没说完,便被巧织打断:“别绕弯子了,你想跟我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陈昌仪神情略有些羞涩,眼神闪躲了两下,最后还是认真道:
“我是个逃亡异乡之人,不论我的家族是否蒙冤,我现在都已经是一无所有……”
陈昌仪的眼底掠过一丝哀伤,不过转瞬之间便化为锋利的恨意,语气也骤然变得愤恨坚定:
“我以后,一定要杀了那些暗算我家门的所有人。”
巧织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杀意,不禁被他反常的样子吓了一下。
“我……知道。”巧织沉思了一二刻,随后坚定道:“我会支持你!”
陈昌仪听得巧织这话,眼睛一亮。
“巧织,谢谢你。可是复仇之路注定无比艰辛,我也不会一直待在这承安城的。”
见陈昌仪好像一直在否定自己,笃定了自己无法跟着他一起吃苦一般,巧织心中已经开始着急。
他忧郁又温柔的眼底,饱含了说不尽的的魅力,让巧织不自觉就想要更靠近他一些。
待陈昌仪欲张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巧织已经迫不及待地伸手拉住他的小臂。
“我喜欢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跟着你的。你要复仇,我也可以帮你呀!”
“以后你的吃穿总要有人照顾吧?让那个人是我不可以吗?我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巧织不知为何情绪有些过分的激动,小小年纪的她却有如此深情的眼神,直直看着陈昌仪,倒让陈昌仪不知如何应对了。
“巧织,我是为了你好。”陈昌仪拽开巧织的手,不再看她。
“我倒希望你不要为了我好。”
巧织丢下这句话,便生气跑回自己屋,关门“啪”的一声巨响,几乎要把屋子撞散架。
陈昌仪一人站在原地,看着巧织紧闭的屋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打那以后,巧织对陈昌仪的爱更毫无遮掩。
纵然沈暮云总是苦口婆心地前去劝说,巧织只是能躲则躲,躲不过就极力忍着师傅的一顿劝。总归就是不撤退、不后悔。
对于陈昌仪,巧织更是越来越明目张胆地偏爱。
譬如出去采樱花,回来摘了花瓣做成香囊,藏在陈昌仪晾晒的衣物中。
等衣服晒干的时候,便会留下一股清香沁人的樱花香气。
巧织为的就是让陈昌仪一闻到这种香气,就能够想起还有自己这么一个少女的芳心,倾悦于他。
又譬如,大家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巧织一日比一日自如地往陈昌仪碗中夹菜,积极关心他的食量、及时为他盛饭。
她渐渐不会因为自己说漏了什么话,或者做了什么事让别人发现自己的情愫,而感到羞涩难堪了。
就连沐儿都看出来,巧织姐姐对自己的哥哥,明显有着别样的心思。
只要坚持下去,巧织还真就不信了,一个男子真的能排斥得了这样的真情吗?
一日两日如此,一月两月如此,一年两年如此……就算再过个三五年,到了彼此都改婚嫁的时候,巧织还不信自己不能“感化”他。
虽然自己的长相在女子中只能算是一般,身材也是那样得平庸普通。
可是只要有着一颗坚定不移的真心,持续努力,那么不管什么困难就都能克服。
陈昌仪说以后要离开承安,去盛都报家门之仇,说自己不会喜欢上任何一个女子,也不会拖累任何一个女子。
其实这对于巧织来说,甚是一种优势。
因为既然这样,以后便不会有女子愿意嫁给这样一个多舛的男子,和他去过坎坷的日子。
退一万步,就算她们愿意,恐怕她们的父母也全然不会同意的。
可自己就不一样了——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师傅管着自己。
不过只要自己坚持,就算是师傅又能如何?
如此一来,陈昌仪的新娘舍我其谁呢?
巧织一想到这里,就更加暗暗庆幸。
不论陈昌仪对她的态度有多么冷淡,她都能一如既往地对他好,不求回报。
幼年时已经被父母抛弃过一回了,这一回,必得由自己来做出选择。
看着一望无际的天,巧织总是凝神幻想——
一个不大但是很温馨的小屋,充满了欢声笑语,陈昌仪和她养了一条很会看家护院的好狗。
院子里,穿着妇女衣裙、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的,便是自己。
自己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小家伙学走路,那小家伙就是陈昌仪和自己生的孩子。
那孩子须得是个男孩,长得一定要像陈昌仪,浓眉大眼,可可爱爱。
一双和陈昌仪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见人夸的瑞凤眼,让自己每每看那孩子的时候,都仿佛在看着他父亲一样。
至于陈昌仪,若他以后真的要去盛都,自己便带着孩子和他一同去。
不管遇到什么艰难困苦,自己绝对不抱怨半个字。
若是陈昌仪以后变了心性,可以放下仇恨的话,那就更好了。
他们一家可以就在承安城里置办一处屋子,不论位置在哪,或者多么简陋。
只要能够天天和陈昌仪待在一起,能够经常看见他那张令人心旷神怡的脸,自己便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少女的春心,是一场旷世惊奇的盛大幻梦。
巧织每日的生活,依旧是不断地重复。
清晨做早饭,喊师傅起床。
打水洗衣裳。
整理屋子,洒扫地面。
去早市买菜,回家即刻动手做菜。
午饭好了喊陈昌仪和沐儿吃饭。
去药铺给师傅送饭。
下午回来后睡午觉。
跟沐儿一起在院子里闲聊、玩耍,偶尔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还要特地喊陈昌仪出来一起瞧一瞧。
晚上等师傅回来再做晚饭。
再喊众人一起吃饭。
清洗一天的碗筷。
夜幕降临,赶紧张罗着上床睡觉。
……
如此一些平平淡淡的日子,却让巧织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她强烈地相信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以及陈昌仪总有一天会被自己诚挚的心意打动。